戰前,我國各地城市,雖然陸續開設了很多新式學校,也有不少西洋教會辦的學校,但農村依然保留著舊有的私塾,學童由《千字文》開始,熟讀後,便可認識到一千個字,基本可以書寫簡單信札,跟著修讀《三字經》、《幼學故事瓊林》,算是對我國歷史文化的初步認識,再而《秋水軒》、《雪鴻軒尺牘》及詩古文辭、四書及經史子集等等。農村學童由小讀到老,有些都未能讀通,還在念《三字經》及《幼學故事瓊林》,而教學的老師,有些很快便可以教完一章書,有些卻三數天也講不完一節,因每遇到的詞句,其涉及之廣泛、剖析之深奧,皆可以引經據典,解說一番;而教育,大都以我國之四維(禮義廉恥)、八德(忠孝仁愛信義和平)為宗旨。 戰前,潮州某一鄉鄰小村,人口只得數百人,其鄉塾欠一西賓(教師),筆者家父的同宗堂弟,獲推薦出任教席,欲往聘,但因初出茅廬,未知情況,特來請示家祖父,家祖父說「且慢」,因而作罷!未幾,又有推薦往另一大村,人口過萬,堂叔再來請示,家祖父此次竟說:「可往」。

堂叔心感疑惑,小鄉要考慮,而大鄉卻可以,百思不解下,唯有暗請別房長老回來細問。家祖父說:「能被外鄉請去當老師,教育別鄉子弟,係對其學養的肯定,品格的讚賞,也是本族的光榮,但當一村之老師,不單只是教學童讀書寫字,舉凡紅事禮帖、白事訃聞、政府公文往來,村民事無大小都會來請教老師,就算小如賣豆腐的村民,日做豆腐若干板,賺取分文維生,某日若做少了若干件,他想不通也會來問個原因,老師要懂得教他看看是否豆質問題,或檢查隔渣袋有否穿破等等,可以說是萬事通才能應付,否則若被煩厭嚇怕了,不只是個人壓力,乃本鄉子弟的榮辱!」長老又問:「那為何此次又說可去呢?」,家祖父說:「上次小村落只得數百人,當然有上述的煩事,今次是過萬人的大村,其村甚麼人才都有,也會有不少官場事務訴訟等,但不必事無大小都來麻煩老師,而俺子姪初出茅廬,既可見識,又可教學相長,何樂而不為呢?」

八十年代初,某天,鄉親來報,家父同宗堂弟之子名「世球」,原申請往暹羅(即泰國的舊稱,潮州人仍然喜歡稱之。),因手續問題不能前往,滯留在香港,因到期要返回大陸,但又不想回去,不知如何是好!聞說,若有至親肯作擔保,也可申領身份證居港,家父叫鄉親找他來問問,看如何幫忙。

民國成立之初,盜賊橫行,當年一次大型的搶劫,潮州人皆稱此為「上次農民作亂」!各鄉都死了很多人,世球的祖父也是遇難者之一,遺下一子一女,政府也緝捕了很多兇徒歸案。世球的祖母傷心之下,帶著女兒往星架坡投靠外家親人,獨留兒子繼昌,頓成孤兒,由本族各房齊力撫養成人,並媒聘成家,因曾患天花,而媒人嘴巴舌燦蓮花,說:「伊麻是麻,後範好囉!」此語成為一時佳話。但生性好賭,最好笑的是,有次路經田頭伯公神座,拜禱稟說,若保祐他贏錢,則為「伯公」娶個老婆,此次竟真的贏了錢,宗族兄弟笑說:「好了,你若不替〔伯公〕娶妻,一定不放過你了。」他唯有入城買了一尊女泥像,放在一起,稟告還願了事,從此,本鄉田頭的伯公神座便多了個伯娘。

可惜繼昌賭性不改,為了還賭債,竟往祠堂偷取寨政稅穀,事敗,被鄉人綁吊於祠堂,準備送官究辦,各房長老齊來請家父營救,說此房只存此一丁,乃由全村憐惜其父而養大,望能繼後香燈,現其妻又腹大便便,若被送去監牢,將如何是好呢?家父說:「若放了他,又如何平息眾怒呢?日後也難保沒事,不如先送他〔過番〕往外地生活,賺了錢再回鄉看看。」眾長老認為也是。於是夜深,家父到祠堂放他,並給他盤川、船票及暹羅親友地址,先過去避一避,賺到錢再回鄉,宗親會照顧其妻生活;後來世球出生了,也是鄉親幫忙照顧。清末時期,很多潮州人,喜歡往星馬泰等東南亞地區旅遊,或留在彼方工作,或營商,而的確有些人的命理又「發於外」,賺到錢便寄回鄉託鄉親代買田地,待告老還鄉,便有田地收租養老的。

話說回頭,鄉親帶宗兄「世球」來了,年約四十歲,個子高瘦,嘻哈笑臉,都算有禮,宗叔姪相見,有如隔世,少不免細訴鄉情,他說:「因生了四個都是女兒,未有男孩,鄉政要拉他去閹,因害怕起來,才急忙申請說去暹羅分身家,但來到香港,卻去不到泰國,並說小時候大躍進時期,饑荒,全潮州人人都捱餓至水腫,個個大腳筒,當年其父在暹羅寄麵粉回潮州,每包五十公斤的布袋麵粉,一寄便廿包,他與母親都分贈給同鄉一同吃。哈!原來我有八個弟弟、兩個妹妹在暹羅,兩妹妹快大學畢業,讀法律的,可當律師啊!誰敢說此房不興旺!」家父說:「是呀,你父繼昌去暹羅後,風生水起,又娶了華僑富女,知我來了香港,曾帶同泰嫂從暹羅來港多次探望。」

筆者記起,小時候繼昌宗叔初次從暹羅來時,也是年約四十,但不覺是麻子,身形健碩,穿「蒙特嬌」牌子的上衣、西褲,頸項掛著的粗金鏈,密排吊墜鑲滿佛像、金牌垂至肚臍,手上戴著方形大大顆寶石戒指,有如電視劇的大亨形象,在機場買了很多免稅禮品來送,有外國名牌香水,泰國金器手工非常精美,及「蜂皇漿」等。家父又把當年其祖父遇害,至拯救其父的往事告知。問他在鄉間有何工作,他說因其母加入黨後,任本鄉婦女組某職,他才可入讀至中學畢業,本想繼續上大學,但因根查到祖父係大地主,所以不獲批准入讀大學了,現在教中學。家父笑說:哈哈!原來是教師了,但看來!怎麼沒有老師的風範呢?他苦笑說:我會教「毛語錄」嘛!啊!原來如此!哈哈!

後來帶他辦理居港手續及介紹工作,他也聰明及努力,並逐步申請妻兒一家來港後,學車衣。此時泰國宗叔來信,說泰嬸於某日單人來港見兒媳,約於我家,家父囑家母要為他們安排敬茶禮,世球宗兄嫂先到,家母告訴他倆,一會要敬茶給「泰媽」,球嫂搶著說:「泰媽雖有錢,但我無想的,心中只有鄉間的大媽。」家母說:「明白,明白,俺有禮貌。」泰嬸到了,神采豐閏,眉眼精銳,一派太太團長的威儀,大家寒暄後,家母說,準備了甜茶,來來!先來敬茶。泰嬸且退且說:免!免!免!新時代了。家父高調說:「長幼有序,禮不可無,敬茶為禮,飲過後,一家人,日後方可談話。」泰嬸笑而半推半就接過,飲了,禮成,並在手袋取出利是及金器相贈,泰媽也不忘先來過下馬威說:阿球,你也太不該了,一到港應即先來拜訪宗伯宗姆才對,等到急才來。世球解釋,因不知地址。家母說:「無傷干、無傷干!」大家歡聚暢談。後來「球大媽」也獲批來港定居,球父也在泰國匯錢來港幫助,後開製衣廠,一家合力,事業有成,也生一兒子,兒女成群,在港也能讀書成材。

今日點煮: 「狗肚魚煮粉絲」

狗肚魚,肉質軟嫩,骨絲細軟如無,坊間多作脆炸椒鹽,而潮州稱其名為佃魚,地道食法,煮粉絲煲,以冬菜配味,必不可少。

材料:

狗肚魚:一斤。

粉絲:四両。

葱:一條(切粒)。

冬菜:半湯匙。

鹽、胡椒粉適量。

做法:

(一)魚的處理,於魚頭頸位切斷三分二,刀口略按魚頭,順勢一拉,魚頭連內臟拉出,順手切去魚鰭、魚尾後,沖洗淨,瀝乾水份,撒些胡椒粉待用。

(二)粉絲一扎,潮州人喜歡拆散後,以大滾油略為炸一炸,使粉絲發脆,瀝油後放煲底。(若怕肥膩可不炸,浸清水待軟後撈起略剪短,放於煲底。)

(三)燒熱鑊,把魚略煎,然後淋上滾水,一滾上便倒落粉絲煲內,中慢火煮十分鐘,熟後下冬菜略滾,以鹽、胡椒粉調味,飾上蔥粒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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