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阿富汗被塔利班攻陷,外界關注,西方情報界為何失靈?阿富汗是否會再次成為恐怖主義的避風港?以及中共外交部長王毅所稱的中共和巴基斯坦作為塔利班和平過渡平台,前景如何?記者邀請台灣具有外交背景的專欄作家蘇育平為讀者解析。

西方情報界失準?

連日來,各國媒體紛紛報道西方國家情報失靈,未能預估塔利班迅速接掌首都喀布爾,導致各國在倉皇中「災難式撤離行動」。德國媒體批評「德國情報部門嚴重誤判阿富汗局勢」,法媒《費加羅報》批評「美國情報部門的巨大失敗」。究竟情報界為何失準?

蘇育平認為,「無須怪罪德國、英國或美國的情報不及時,他們在阿富汗都是外族、外國人,能存活已經不錯,不可能融入阿富汗社會,更遑論塔利班組織。」

「所有國家的情報部門都難以預測塔利班下一步的舉措,因為你打不進去。這種原教旨主義的團體,即使像塔利班幕後金主巴基斯坦情報局,恐怕也只能建議,而無法指揮遙控塔利班,甚至還得要小心巴基斯坦塔利班的反噬。」

蘇育平舉例,近年來巴基斯坦塔利班在巴基斯坦境內搞恐怖襲擊,外界都很難得知阿富汗塔利班的參與程度,「想控制這種恐怖團體是很困難的,要知道他們下一步舉動也是很困難的。」

他認為,阿富汗政府軍驟然崩潰,更多與美軍撤離過程有關。2021年7月2日,美軍將巴格拉姆空軍基地移交至阿富汗軍方接管,「但接管的過程,美軍完全沒通知友軍,逕自從該基地撤得一乾二淨,阿富汗政府軍接獲通知後,巴格拉姆基地空無一人且經周邊居民劫掠,美軍不交接直接閃人的舉動,使得阿富汗政府軍對未來局勢悲觀起來,以及後來撤離鄉村、守住大城市的戰略舉動,後來證明完全失策。」

除此之外,蘇育平提醒,「有人說美軍二十年培養的35萬阿富汗前政府軍,其實只是一個大型的就業計劃,不是穿起制服、扛起槍就是軍隊。現在發工資的老闆走了,沒人發工資了,連阿富汗自己的總統都捲鉅款逃跑了,那政府軍是要為誰效力?所以這個大型就業計劃資金用罄,立時停擺關門,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阿富汗重回恐怖組織的避風港?

倫敦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 London)從事安全研究的教授彼得‧諾伊曼稍早前分析說,「阿蓋達組織的支持者都在慶祝這一勝利,」但是塔利班很快就為阿蓋達組織和伊斯蘭國等團夥提供避風港的可能性很小,他們明白如果允許國際恐怖主義猖獗的話,國際社會可能再次干預。

針對各界關注塔利班與恐怖組織的關係,蘇育平分析,伊斯蘭教是一個很講究穆斯林相助、內聚力強的宗教,尤其是這些原教旨主義分子,更是不可能違背這些原則去聽從異教徒的指示,對自己的穆斯林兄弟不利。

他分析道,外國政府要求塔利班不可以把阿富汗當作恐怖團體的跳板或庇護之地,站在塔利班立場,這些要求是不合理的,穆斯林也不會遵從。依據伊斯蘭法則,只要在簽訂協定之前,穆斯林是可以「兵不厭詐」的。所以,這些外國政府除非明文與塔利班簽訂協議,強調塔利班不能支持恐怖主義以阿富汗為基地擴散,否則口頭的承諾是無效的。塔利班當初就是因為不接受美國要求不得庇護阿爾蓋達組織,才被美國揮軍打擊20年之久。

「但20年來塔利班並沒有放棄他的立場,拉登也是在巴基斯坦被美軍狙殺的,不是被塔利班交出去的,因此塔利班庇護阿爾蓋達組織的承諾歷20年不變。」他說。

近日,塔利班在佔據巴格拉姆空軍基地後,釋放數千名阿爾蓋達組織的成員與其他政治犯,但繼續羈押伊斯蘭國的囚犯,他認為,「因為伊斯蘭國與塔利班雖意識形態相同,但伊斯蘭國是泛伊斯蘭思想,塔利班只是意在阿富汗一國而已,兩者有差異。」

「塔利班今天的成功對世界上所有極端思想的武裝團體都是很大的鼓舞與激勵。」他說,對西方來說,也是一個教訓,「不要企圖從軍事上去消滅恐怖主義,反而應該從政治上、外交上的方式來解決引發衝突的根源,這樣才是釜底抽薪之計。」

中共助塔利班是福是禍?

中共外交部長王毅18日在與巴基斯坦外長庫雷希通電話時曾稱,阿富汗恐爆發內戰的風險,並提到中巴兩國支持阿富汗平穩過渡。

蘇育平認為,阿富汗確實是在爆發內戰的邊緣,內部的種族衝突可以到相互清洗到不眨眼的程度,這一點王毅是說對了,但說中巴可作為塔利班和平過渡的平台,這一點是不切實際。因為塔利班不是一般遵守國際規範、國際法與國際習慣的正常國家政權,而是根源於保守伊斯蘭信仰,結合信仰與武裝的軍事政治團體。

他說,「塔利班應對外界事務的第一個反應是:伊斯蘭宗教上如何看待這件事?第二個是對於我塔利班本身的生存是否有利?第三個是對我們這些塔利班高層是否有利?這與一般國家政府行事先思考是否符合國家利益、政權穩定,是不一樣的,因此拿對付一般國家無往不利的利益誘引政策或大基建方案,去應對塔利班根本就是牛頭不對馬嘴。」

7月28日,王毅和塔利班政治局領袖在天津會面,塔利班曾獻媚稱中共是最有潛力的經濟大國。蘇育平說,「眼看就是塔利班特別為中國挖的一個大坑,中國(中共)居然看起來也要配合跳下去。」

他認為,包括鐵路、公路、現代化城市建設等等,塔利班在乎的根本不是這些;去向塔利班承諾「一帶一路」可以給阿富汗帶來多少利益,還要塔利班來支付基礎建設費用,那是想得美;必須認清,中共的國家意識形態從裏到外,跟塔利班處於完全矛盾的狀態;而且阿富汗向來有「帝國墳場」之稱。

他舉例說,比起19世紀三次進擊阿富汗的大英帝國,比起1979年揮軍進入阿富汗的蘇聯,比起2001年追擊拉登進入阿富汗的美國來說,中共有沒有當時這些國家的實力?在阿富汗到底有甚麼利益,足以回收投入的資源?

「阿富汗已經連續坑殺大英帝國、蘇聯、美國、歐盟這麼多強國,要是再加上一個中國(中共),那可真是蒐集齊全。現在世界各國都在觀察事態的發展。」他說。

蘇育平曾外派蒙古、以色列等地區十餘年,是專業的外交官,對中東與中亞地區十分熟悉,近期開設Podcast頻道談「中東與中亞歷史故事」,並為媒體撰寫專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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