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段時間,我收到維富先生寄來的信,信中語氣委婉,表示很不幸目前倫敦動物園基層職員並無缺額,不過如果我願意的話,協會在惠普斯奈(Whipsnade)的鄉間動物園倒需要一位實習生。

接到這個消息,比聽到他打算送我一對正值繁殖年齡的雪豹還令我雀躍。

幾天後,我懷著筆墨無法形容的興奮情緒前往貝德福郡,只帶了兩卡皮箱,一個塞滿舊衣服,另一個裝滿博物史書及無數肥厚的筆記本,以便記錄我在照顧動物時的每一項觀察心得,以及從同事們嘴裏吐出來的每一句金玉良言。

十九世紀時,偉大的德國動物商「哈根別克」創造了全新的動物園型態,在他之前,每隻動物都被塞進設計差勁、極不衛生、柵欄密不通風的牢籠內,一般人看不清楚這些動物,動物本身也很難在這種令人作嘔的集中營式環境生存下去。

對於該如何展示動物,哈根別克有一套全新的想法;他不用鐵條橫陳的陰暗地窖,而是給予動物光線與空間,還有人造假山與假石,任它們攀爬,再用乾的或注滿水的壕溝將動物與民眾分開。

這對當時的動物園權威來說,簡直是異端邪說,他們駁斥這樣做太不安全,因為動物一定會爬出壕溝,就算不爬出來,也會統統死光,因為眾所皆知,若不把熱帶動物關在空氣不流通、細菌叢生的高溫、高濕度的室內,它們就會立刻死掉!——至於隨處可見熱帶動物日益消瘦或死在這類土耳其浴牢籠裏的情形,權威們卻絕口不提。

後來這批人都跌破了眼鏡,因為哈根別克動物園的動物們個個活得生氣蓬勃,在戶外畜欄不僅健康狀況改善,甚至成功繁殖出下一代。

一旦哈根別克證明以這種方式不僅能圈養出更健康、更快樂的動物,而且還能提供民眾更精采的動物表演,全世界的動物園立刻跟進,紛紛效尤。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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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普斯奈其實是倫敦動物園想超越哈根別克構想的嘗試。協會買下坐落在鄧斯特布爾山丘(Dunstable Downs)上的廣大農場,投下巨資,讓所有園內動物都生存在盡可能接近其自然環境——也就是在遊客眼裏像是自然環境——的狀態中;獅群有森林,狼群有樹林,羚羊及其他有蹄動物則擁有連綿起伏的廣袤草原。

對當時的我而言,去惠普斯奈幾乎就等於去非洲,因為政府提高稅金,逼得大批貴族改行當動物園園主的時代尚未來臨(工黨執政後,對富豪、大地主苛稅,擁有大片土地的貴族無力負擔,紛紛開放莊園,豢養各種野生動物,作為獵場或動物園,一時蔚為風潮,少數幾家現在仍存在)。

等我抵達惠普斯奈後,才發現那是一個極小的村落,只有一間酒吧,和寥寥幾座鄉村小屋,慵懶散立於榛木雜樹林覆蓋的山谷之間,我先到出納室報到,留下皮箱,再前往行政區。

孔雀拖著長尾巴晶瑩閃爍地橫過綠草坪,主車道旁的松樹上懸掛著一個巨大無比的鳥巢,彷彿樹枝堆成的乾草堆,巢邊棲滿吱吱喳喳、不斷尖叫的奎克長尾鸚鵡。

我走進行政區,被帶進園長畢爾隊長的辦公室。

他只穿著休閒襯衫坐在裏面,搭配一套極搶眼的橫紋吊帶褲,面前的大桌上疊羅漢似地堆滿各類文件,大部份看起來嚇人地正式,如科學報告一般,還有一堆正好蓋住電話。

隊長起身後,一眼望去他是個身高與肚圍都超乎尋常的男人,加上一顆光禿禿的腦袋,配著一副鐵邊眼鏡,嘴角彷彿總在打量似地下撇,看起來簡直就跟漫畫裏的比利‧邦特(Billy Bunter,英國知名漫畫人物,是個總是惹禍上身的高胖小學生)一模一樣。他緩緩地繞過桌子踱到我面前瞪著我,鼻息沉重地朝我噴著大氣。

「杜瑞爾?」

他突然開砲一樣盤問我。

「杜瑞爾?」

他的聲音非常低沉,有點像遠方傳來的乾雷。很多人在西非海岸待了幾年之後,聲音似乎都變成那樣。

「是的,長官,」我說。◇(待續)

——節錄自《我鐘樓上的野獸》/ 木馬文化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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