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說,「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孝順父母,友愛兄弟,是仁愛的根本。今人詫異的是,當方孝孺的父親無辜被殺時,方孝孺作為太子朱標的同學,既沒有像緹縈救父那樣盡孝,也沒像鄭士利那樣向太祖直言進諫而盡忠。那麼他維護建文帝而怒罵成祖,是出於甚麼理由呢?

◎儒家隨和 孝孺極端

從方孝孺的行為來看,我們找不到一個符合邏輯的解釋。如果他是出於維護儒家「宗法制度」的目的,我們已經講過了,其實燕王是第一繼承人,燕王是最應該繼承皇位的人。方孝孺作為當世大儒,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如果他真的是維護「宗法制度」,在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標病逝的時候,他就應該告訴朱元璋立二兒子秦王,因為朱允炆也是小宗;二兒子在洪武二十八年病逝之後,應該告訴朱元璋立三兒子晉王;洪武三十一年晉王病逝之後,應該告訴朱元璋立燕王,但是這些事他都沒做。很顯然,他不是為了維護儒家的「宗法制度」。

再一個,我們知道儒家是講天命的。「靖難之役」中,關鍵時刻出現的三場大風救了燕王,由此可知天命所在。但是從天命角度來講,方孝孺也沒有去擁護燕王。這裏我要聲明一下,我講方孝孺的事情,並不是為了責怪方孝孺,也不是為成祖辯護,因為在整個「壬午殉難」中,確實有很多人被殺,他們不一定是犯了死罪的,所以我對這些人也很同情。我之所以把方孝孺的事情提出來,是因為這件事反映出宋代以後知識份子的一個變化。

方孝孺作為一個大儒,正確的做法到底應該是甚麼呢?這就要回到孔子時代的儒家是怎麼看待這個事情的了。孔子曾經說「殷有三仁」,紂王無道時,微子就離開了紂王;箕子覺得跟紂王談不到一起去也勸不了他時,就裝瘋,然後被紂王抓起來關到監獄裏;比干是諫而死,比干為了勸諫紂王,最後被紂王殺死。孔子認為,這三個人都可以稱為「仁」。也就是說,當一個國君或者說是皇帝不可勸諫的時候,你可以像比干那樣勸諫,也可以像微子那樣做隱士或者保持沉默。由此可見,孔子時代儒家其實是很隨和的,做事不是那麼激烈、走極端。當時孔子還講「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意思是危險的國家,我就不去;混亂的國家,我就不長駐。天下如果有道,我就出來做官,實現我的理想;天下如果無道,我就去做一個隱士。這是傳統的儒家的做法,不像方孝孺做得這麼激烈。

◎儒生尚名 利弊同在

「壬午殉難」中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所有殉難的都是文官,而武將卻無一殉難者,這又是為甚麼呢?

這就要說到儒家從宋代之後發生的一個重大變化。從宋代開始,儒生們以名節相尚,也就是說,他們非常在意自己的名聲。這既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走極端又是一件壞事。我們先說好的這方面,如果一個人在意自己的名譽,他做事情就不會太離譜,因為害怕被千夫所指。壞的一方面就是,道德不是做給別人看的,很多人為了表示自己是一個有道德的人,他要做秀,要展示給別人看,所以他並不是發自本心的、真的想修養自己的道德,而是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好名聲,有了好名聲,就會有人推薦,他就有做官的可能,所以他就把做秀和他的利益結合在一起。

《明史》中講了一個故事,讓人很感慨。燕王馬上就要進南京的時候,有四個彼此是鄰居的讀書人在一起商量燕王來了該怎麼辦。這四個讀書人中有一個是《永樂大典》的編修之一、大才子解縉;另一個名叫王艮,王艮當時很難過,流著眼淚;還有一個名叫胡靖,他當時慷慨激憤;最後一個人叫吳溥。這四個人聚在吳溥家裏。聚會散了之後,吳溥的兒子吳與弼跟他父親說,哎呀,胡叔剛才慷慨激憤,看樣子他是要為國盡忠。如果他殉難而死,也是一個值得稱道的事情,可以寫入史書的。吳溥對他兒子說,兒子,你不會看人。我們這四個人裏,只有一個人會死,那就是王艮,因為他一句話都沒說,一直在流淚。你胡叔叔不會死的,他只是在做秀而已。話音剛落,就聽見胡靖跟家人講,哎,兵荒馬亂的,把咱們家的豬看好啊,不要讓人把咱們的豬給搶走了。吳溥跟他的兒子對視了一眼說,你看他連豬都捨不得,他怎麼可能捨得自己的命呢?

當時表現最激烈的兩個人,一個是解縉,一個是胡靖,最後的結果是甚麼呢?解縉騎上快馬,投奔燕王;胡靖被燕王一召即至,見了燕王之後跪下磕頭謝罪,這兩個人都投降了,只有王艮服毒而死,為國盡忠。我覺得解縉也好,胡靖也好,其實投降燕王本身不丟人,因為他確實是該當皇帝,但是他們之前做的那些姿態,就有點令人不舒服了。

一個人不可能永遠正確,總會做一些不恰當的事情,或者做一些壞事,如果他過份愛惜自己的名譽,很可能為了掩蓋錯誤,犯更多的錯誤、撒更多的謊。有的時候一個人掩蓋不住,就讓別人幫他掩蓋,這樣就會結成朋黨。宋朝「王安石變法」就是新舊黨爭,不管王安石幹甚麼,司馬光全反對。明朝後期時也是一樣,東林黨和宦官之間有衝突,當時的黨爭非常厲害,厲害到甚麼程度呢?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名聲好,都覺得自己絕對正確,認為凡是跟自己意見不一致的一定是錯的,凡是不同意自己的人全是小人,凡是同意自己的人全是君子,以自我畫線,同意自己的站這邊,不同意自己的站那邊,這樣就變成了兩個黨開始互相爭鬥。只要是這一波人幹的事,不管幹甚麼,那邊都不同意,只要是那邊人要幹的事,這邊人就都不同意,最後導致朝廷甚麼事情都幹不了。這就是為甚麼我們講方孝孺的事,是要從這個事講到當時知識份子出現的這樣一種趨勢。這種趨勢跟後來明朝的滅亡也有很大關係,如果不是這種情況,當時崇禎皇帝完全有可能從北京跑到南京。這個事情我們後面再講。

我們下面再說一說其他文官的結局。方孝孺沒有被滅十族,那麼齊泰和黃子澄呢?有人說,齊泰和黃子澄被滅族,《明史》中也有這樣的記載。但是《明史》中還說,齊泰6歲的兒子沒有被殺。黃子澄的兒子因為改名,也沒有被殺。

文官鐵鉉不降,《明史》中講,當時明成祖召鐵鉉到大殿上來,鐵鉉不見明成祖,背對著他,破口大罵,成祖讓他轉過身來,鐵鉉就是不轉身,繼續大罵,最後被成祖殺死。但是鐵鉉沒有被滅族,他的兒子被發配,他的父母被安置在海南。民間關於鐵鉉的傳說也很離譜,說鐵鉉有女兒,被賣到教坊司當妓女,如何被羞辱。這個事情在《明史》中沒有記載,而且傳這個話的人根本就不知道甚麼叫「教坊司」。「教坊司」是禮部的一個下屬機構,「教坊司」的工作人員叫「伎」,意思是有技能的人,不是賣身的那種「妓」。教坊司的伎者是在宴會和祭祀的禮儀場所做歌舞表演的。白居易的《琵琶行》中寫到琵琶女「曾屬教坊第一部」,意思是她是「教坊司」的頭牌。所以,即便鐵鉉的女兒是被賣到教坊司,也不是被賣做妓女,只是做了一個歌舞演員,其次,根據鐵鉉的朋友茅大芳的敘述,鐵鉉根本就沒有女兒。所以說,這個民間傳說是一個很離譜的事情。

跟文官相反,所有的武將都投降了燕王。過去的讀書人區分兩個概念,一個概念叫「亡國」,一個叫「亡天下」。甚麼叫「亡國」呢?易姓改號,謂之亡國。姓趙的南宋滅亡了,換成孛兒只斤氏的元朝;孛兒只斤氏滅亡了,換了姓朱的人當皇帝,這在儒生看來叫做「亡國」。「亡國」跟他沒關係,換哪個皇帝我們都接著做我們的治國安民。實際上,中國的儒生,從董仲舒開始就有了一個江山輪流轉的思想,過一段時間,就該換皇帝,所以亡國對於知識份子來說,不是個大問題。他們最擔心的是「亡天下」。甚麼叫「亡天下」?就是整個社會禮崩樂壞,道德崩潰了,然後率獸食人,人都像野獸一樣,這種情況下,民族就沒有前途了,他就不只是換了一個人當皇帝而已,而是整個民族都完了,這種情況叫做「亡天下」。

從這個角度來看,方孝孺如果知道他所竭力反對的燕王在登基之後開創出一個直追漢唐的盛世,在文治武功上是可以媲美唐太宗的,那麼方孝孺又會做何感想呢?接下來我們就要講一講永樂皇帝的文治和武功。請看下一章《永樂大帝》。(待續)

編注:本文根據章天亮博士的大型講史系列節目《笑談風雲》之《隋唐盛世》視頻版整理而成。

《笑談風雲》是新唐人電視台製作的視頻版中國通史,目前已出版《東周列國》、《秦皇漢武》、《隋唐盛世》和《兩宋繁華》四部,第五部《大明王朝》也已於2019年底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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