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睎乾：Mola mola翻車魚有何「凶兆」？

昨日《東方日報》以「香港行衰運翻車魚現身股市跌鑊甘」為題，報道昨晨在屯門河現身的「翻車魚」，形容是「大凶之兆」。（注1）翻車魚叫「翻車」，意頭已不吉利，學名又叫「Mola mola」，十足十粵語「無喇無喇」，也觸霉頭，難怪被很多人視為「凶兆」。

翻車魚之所以哄動，主因是牠在香港水域不常見，加上魚身圓扁，有兩支尖長的鰭，在水面載沉載浮，也很容易使人誤作鯊魚。儘管翻車魚不是鯊魚，但後者的確喜歡吃前者，所以在台灣花蓮，從前很多漁民都不喜歡翻車魚，認為牠一出現就引來鯊魚，嚇走附近的魚。

至於牠的名字來歷，其實頗有趣味。學名「Mola mola」究竟是什麼意思呢？Mola是拉丁文，解「磨石」。翻車魚色澤偏灰，體圓，魚身質地看來很粗糙，跟磨石相似，故有此名。「Mola」是動植物屬（genus）名，而「Mola mola」則是「Mola」屬下的其中一個物種（species）。

西方對翻車魚的一般叫法，不是「太陽」就是「月亮」：英文叫ocean sunfish，因為牠常在水面曬日光浴；其餘如法文叫poisson lune，意大利文叫pesce luna，德文叫Mondfisch等，直譯都是「月魚」，取自牠圓圓的體形，像月亮。

由此可見，在西方無論學名「磨石」或通俗名字「日魚」、「月魚」，都沒有不祥之兆。可這種魚一到中國，歷代名稱都「邪門」到不得了。

這魚喜愛在波光粼粼的水上享受日光浴，洋人見了，只管牠叫「sunfish」，多麼悠然自在；但中國人一見牠側臥，立即嚇到彈起，居然想到最壞的方面去，於是便成了「翻車」。

這還不止，翻車魚更早的名稱，又叫「新婦啼」——原因是烹煮的時候，翻車魚會捲縮起來，彷彿新婦見家姑的膽怯模樣。清代在台灣做官的朱仕玠，寫有一組叫「瀛涯漁唱」的詩，其中一首說：

海族漁人浪品題，一時傳播信無稽。

青紅便號鸚哥樣，拳縮何關新婦啼。

詩人自注：「新婦啼，亦魚名，甚鮮美。漁人以烹時舉體拳縮，如新婦畏見姑之狀。」後來台灣漁民覺得「新婦啼」不雅，「翻車魚」又不祥，才改口稱「曼波魚」，表示魚游的樣子像跳曼波舞。

好端端一條Mola mola在西方語言文化，原無什麼「凶兆」可言，唯獨是偉大的華夏民族開通「鬼眼」，偏偏看出什麼「新婦啼」和「翻車」來。可見你的文化如何，這條魚的名字也必如何，也不能不說牠「神」。

入鄉隨俗，既然《東方》說有「凶兆」，不妨研究一下是什麼凶兆吧。報道說：「港股昨旋即應驗崩盤，恒生指數大跌769點兼再度失守兩萬點大關。」哈，嚇死人咩，恆指大跌常常發生，有幾「凶」呀？不如讓我告訴你怎樣分析「凶兆」吧。

據《東方》報道，翻車魚在昨晨8點左右出現（注2），即辰時。要講兆頭，勞煩專業一點，至少起一支梅花易卦好不好。翻車魚現身的時間，是壬寅年農曆三月廿五日辰時，用先天數以時間起卦，得「山雷頤」上九爻變——世上任何懂梅花易數的人，以時間占卦，都必然算到這支卦，並非我憑空捏造。

戲肉來了，大家知道山雷頤的意思嗎？

頤，就是所謂腮幫子，引申指嘴巴，指語言。在易經，頤卦的〈象〉說：「山下有雷，頤，君子以慎言語，節飲食。」上九爻辭云：「由頤，厲。吉，利涉大川。」字面義說：「任你的腮頰自由地動，有危險。要渡河，則是吉利的。」看懂箇中深意嗎？

昨日最大的「凶」，絕非什麼恆指大跌，而是香港外國記者會宣布今年停辦「人權新聞獎」。消息指，《立場新聞》在今屆「人權新聞獎」是大贏家，共得九個獎項。這才是五十年難得一見的「凶」，完美呼應了「頤，君子以慎言語」和「由頤，厲」這兩句話。

要講「凶兆」，中國人一定根據易經來講的。昨日的翻車魚最後去了哪兒？牠已示範「涉大川」，逃去無蹤了。萬物有靈，我自己是信的。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版文章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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