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一個未經證實的網絡傳聞（注1），指喇沙書院有學生在12月5日午飯時間接受Now TV訪問，談及自己對校方取消聖誕舞會及延期舉辦才藝表演的看法，竟因此被記「缺點」，理由是「學生唔可以講詆毀學校嘅嘢，亦唔可以參加呢啲『不知名』嘅訪問」。該傳聞來自一個疑似喇沙學生的Threads帖文，目前似乎已經隱藏了。

是否有學生因受訪而記缺點，我未能確定（希望香港有記者可以向校方查詢），但喇沙取消12月的舞會，令一些學生感到失望（Now新聞訪問仍在），則是事實。據媒體報道，喇沙校方將原定為學校假期的12月15日改為正常上課日，指有關決定是為了尊重大埔火災受害者。許多學生在社交平台上難掩失望，並指出多個活動由學生自負盈虧，已支付的嘉賓酬勞及器材租賃費用均無法追回。學校一個單方面的決定，最終由學生埋單。

大埔死難者固然應該哀悼，但日子還是要過的，沒必要過分沉重地生活。火災發生於11月26日，教育局早前曾發指引，提醒學校在11月29日至12月1日三天內考慮停辦所有慶祝活動，以悼念宏福苑罹難的居民；至於12月1日後，教育局則建議學校視乎情況，將活動主題改為「平安、感恩」，讓學生參與學習。

我覺得這種「指引」已屬多此一舉，喇沙的做法更是流於形式主義。「尊重大埔火災受害者」，不等於要刻意炮製愁雲慘霧，剝奪學生期待已久的歡樂，令他們整個月走不出悲劇的陰霾。照常上課、考mid-term，弄得學生愁眉苦臉，難道就是學校管理層覺得是「尊重大埔火災受害者」的適當方式？這不是教育。

大埔上個月發生令人哀傷的火災，九龍區學生是否不該在今個月放鬆心情呢？這裏沒什麼標準答案，我只想起《論語》和《禮記》的「指引」。《論語·述而》云：「子於是日哭，則不歌。」意思是：孔子聞喪或弔唁時哀慟哭了，當日就不唱歌，以示不忘餘哀。這章不是說，孔子過了半夜就會放聲高歌，只是說一般哀悼（即不涉親人朋友）至少得維持一天，不該短時間內又哭又笑，顯得對逝者不敬。這個「不歌」的自我約束，似乎不會延伸到下一個月。

以上談的是「時限」，再來談談親疏遠近。《禮記·曲禮上》云：「鄰有喪，舂不相；里有殯，不巷歌。」意思是：鄰居有喪事，舂米時就不要發出號子聲；同里有停殯待葬的，就不要在巷子裏唱歌。「舂不相」的「相」，指數人協力舂米時發出的有節奏的呼號。「舂不相」固然比「不巷歌」嚴格，因為「鄰近而里遠，鄰寡而里眾，故哀不能無輕重淺深之分焉」（方慤語）。

古代「鄰」是五家，「里」是五鄰（即二十五家），換成現代觀念，「里」極其量就是同一條街的住戶，不會橫跨港九新界。當然，「鄰」、「里」的住戶數目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禮記》訂立的原則，就是「不要讓傷心的家庭聽到你高歌作樂的聲音」。所以喇沙在火災的下一個月開舞會，真的會令大埔災民難過嗎？拜託不要那麼矯情好不好。「哀不能無輕重淺深之分」這句話，喇沙校方懂嗎？

12月15日照常上課，我認為為了尊重大埔火災死難者，校長至少應該跟學生談兩件事。第一，是告訴學生11月26日發生火災，28日就有一個「香港前高級公務員協會」辦大魚大肉的夜宴，主題為「全心全意支持2025年立法會換屆選舉」，立法會主席梁君彥當晚還笑着致詞。校長應該跟學生解釋，為什麼這群「前高級公務員」可以在災後兩天照常飲飽食醉，而喇沙學生在兩個多禮拜後卻不能放假作樂。

第二是告訴學生，距離喇沙不遠處的一所大學，似乎很反對學生悼念大埔火災罹難者：12月2日浸大學生會在校內告示板上，張貼標語「沉痛哀悼宏福苑大火死者」、「WE ARE HONGKONGERS」、「懇請政府從善如流 回應公眾需求 公義得到伸張」，旋即被校方以「水馬」及白色圍板圍封，不久學生會更接獲通知，校方要無限期暫停學生會營運。校長應該解釋一下，為什麼今日香港有些學生連哀悼也有罪，有些學生則不准開派對？

喇沙校長能夠在15日跟學生認真探討以上兩件事，那麼取消舞會的決定才有教育意義。如果我是中文老師，也許還會趁機教學生唸兩句樂昌公主的詩：「笑啼俱不敢，方驗作人難。」

注1：

12月7日補充：

據我自己查詢（消息來自喇沙老師），「記缺點」的說法有點誤解。喇沙沒有「缺點制」，校方今次僅是警告該名學生，提醒他不要胡亂向傳媒發表意見，否則會留個「black mark」紀錄（該black mark不會寫入成績表）。有人可能誤解了校方的意思，便在Threads表示學校已經「black mark」了那個受訪學生。我還是建議校方自己澄清一下較好。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文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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