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論語‧為政‧十九》)
【註釋】
孔子對曰:凡君問,皆稱孔子對曰者,尊君也(朱熹)。例如《論語》中孔子答季康子問,就是「子曰」,無「對」字。
【討論】
《論語》中出現過前後相繼的三位魯國國君:昭公(前561年—前510年)、定公(前556年—前495年)、哀公(?—前468年)。定公曾用孔子(前501年至前497年),魯國一度有中興之勢;但變故輒生,孔子前496年被迫離魯、周遊列國13年,前484年返魯,5年後去世。哀公是定公之子,前494—前468年在位,不能用孔子。《論語》中哀公凡五見。
此章,哀公問「何為則民服」,為何這麼問?這有個背景,魯國已很長時期「政在三桓」,魯君大權旁落,昭公、定公、哀公不甘心,要奪回大權。但都失敗了,主要原因之一是都不能任用賢人。
單說哀公。有一則「雞與鴻鵠」的故事。田饒對魯哀公說,我將離開大王、像鴻雁高飛了。魯哀公問甚麼意思?田饒說,大王難道沒有見過雄雞嗎?頭戴著紅冠,是文德;腳上長雞距,是武德;敵人出現在面前而敢戰鬥,是勇德;得到食物而招呼其它雞來吃,是仁德;守夜不錯過時間報時,是誠德。雞雖然有這五種優點,大王還說煮了它來吃,為甚麼?因為它離的地方近呀。鴻鵠飛千里停在大王的花園魚池,吃大王的魚鱉啄大王的豆類穀子,沒有雞的五種好表現,大王還是看重它,因為它來的地方遠呀。請讓我像鴻鵠樣高飛遠去吧!魯哀公說,讓我寫下你的話。田饒說,有賢士不任用,還要寫下他的話幹甚麼呢?田饒往燕國,被封為宰相,三年後燕國太平,國無盜賊。哀公聞之,慨然太息,為此而獨居三個月降低衣物標準。可這於事無補了。(《新序·雜事》)
孔子對哀公是了解的,本章中,回答得簡潔明瞭:舉用正直的,放置在邪曲的上面,民眾便服了。舉用邪曲的,放置在正直的上面,民眾便不服了。
哀公其實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就沒有再問了。現實中,「舉直錯諸枉」的為政之道誰都明白,但做到這一點的人卻不多。
需要指出的是,對本章「錯」字有不同的理解。一種觀點,將「錯」理解為「廢而置之」。這似不妥。孔子尊賢容眾,並不主張除惡務盡。事實上,善惡相對,是人世常態,世界上不可能全是君子而沒有小人、惡人,對小人、惡人也要給條活路。孔子建議舉用正直之人,置之於邪枉人之上,則邪枉之人也能化為直,而不是說廢置邪枉之人。另一方面,「哀公與三桓間隙已深,夫子必不為此激論也」。孔子當時是「國老」,但並不實際參與國政,備諮詢而已;孔子面對現實,不會故意刺激哀公去激化矛盾。
朱熹註解本章,與漢儒不同,強調的則是君主的修養之道,認為人君要做到真正知賢,就必須「大居敬而貴窮理」,否則會以直為枉,以枉為直。
不過,韓非子以為孔子「舉直錯諸枉」這段話是「亡國之言」 (《韓非子‧難三》)。韓非子說,「魯君不必知賢,而說以選賢,是使哀公有夫差、燕噲之患也。」舉賢為臣子的事情,君主只需通過「術」來駕馭臣下。這就是法家的偏激之論了。
主要參考資料
《論語註疏》(十三經註疏標點本,李學勤主編,北京大學出版社)
《四書直解》(張居正,九州出版社)
《論語新解》(錢穆著,三聯書店)
《論語譯注》(楊伯峻著,中華書局)
《論語今注今譯》(毛子水注譯,中國友誼出版公司)
《論語三百講》(傅佩榮著,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論語譯注》(金良年撰,上海古籍出版社)
《論語本解(修訂版)》(孫欽善著,三聯書店)
「哀公問孔」的背景及思想史內涵——以《論語》為討論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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