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東方日報》編輯部發出一則啟事,只有寥寥數字,宣告時事評論專欄《功夫茶》明日起暫停,「多謝讀者支持,後會有期。」

我沒有看《功夫茶》習慣,近廿年也少看《東方》,所以絲毫不覺可惜。《東方》並未解釋《功夫茶》收檔原因,但看看它平日的標題,幾乎每天都挖空心思,押晒韻恥笑港官、嘲弄警察、「唱衰」香港,你就心中有數了:

日日石屎冧不停 香港已然變危城

唔係打劫就斬人 香江治安亂象多

大賊小偷通街走 治安崩壞人人憂

阿蛇入夢會周公 整頓治安一場空

當然,相比起廿幾年前《功夫茶》罵洋法官為「白皮豬」,叫審裁處做「黃皮狗」,現在已算很客氣。那是1997年中共接管香港前後的日子,《蘋果日報》因盜用《東方》記者拍到的王菲懷孕照,被《東方》告上法庭,要求賠15萬元港幣。結果《東方》贏了官司,卻蝕到入肉,氣得跳腳。

1997年4月,法官羅傑志裁定《蘋果》須為翻印《東方》照片賠償8,001元港幣,但《蘋果》的100萬元訴訟費,則悉數要由《東方》負責。不甘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東方》,當然上訴。

該年底,上訴庭法官高奕暉維持8,001元罰款原判,並裁定《東方》毋須負擔《蘋果》原本的訴訟費,但涉及有關上訴的費用,則須把《蘋果》要繳付的金額也計算在內,由《東方》負擔四分之三,逾200萬港元。為了區區8,001元而嘔凸200萬,這口氣如何咽得下?於是《東方》開始「招呼」高奕暉。

今天宣布收皮的《功夫茶》,當年就以「大法官白皮豬 審裁處黃皮狗」為題(審裁處當時也給《東方》發了多張傳票),說「淫褻物品審裁處每一個審裁員,都係一隻生滋黃皮狗」,他們背後「有幾隻英國白鬼撐腰,其中一隻,係高院法官羅傑志,另一隻妖力仲猛,盤據上訴庭,乃大法官高奕暉。」

1998年1月13日,《功夫茶》又刊載一篇題為「東方即成立狗仔隊俾大法官見識」的文章,宣布《東方》會派一隊狗仔隊,「每日二十四小時不斷潛伏監察」高奕暉,呼籲法官切勿「行差踏錯,以免一個唔覺意成為新聞人物,並祝佢出入平安,晚晚得安穩。」結果《東方》狗仔隊真的一連三日追蹤高奕暉,並以大篇幅報道。

這場瘋狂報復法官的鬧劇,以東方報業及總編輯黃陽午被控藐視法庭罪告終,集團罰款500萬港元,黃陽午判入獄4個月。當年恣意謾罵法庭及淫審處的《功夫茶》則屹立不倒,直到25年後香港「由治入興」⋯⋯

《功夫茶》這種專欄消失,我雖不會惋惜,但也得講一句「阿媽係女人」的公道話:在正常文明社會,媒體叫「第四權」,職責是監察政府,為民喉舌,所以媒體天生就要跟政府「作對」,只要有事實根據,無論是嚴辭直斥,抑或冷嘲熱諷,都不應該被滅聲。

當然在今日香港,阿媽不一定是女人。如今政權的「敵人」或拘監獄,或在海外,但又要「勇於鬥爭、敢於鬥爭」,證明自己存在價值,矛頭自然就會對準讚美聲不夠響亮,甚或串串貢窒頭窒勢的所謂隊友了。得罪港府,雖「馬」必誅,也許轉型為「人民日報」,才是求生之道!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版文章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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