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在香港上映的日本動畫電影《漁港的肉子》,是日本知名動畫工作室STUDIO 4℃新作,由《海獸之子》導演渡邊步執導,改編直木獎得主西加奈子同名小說,講述一對居住在漁港的母女故事。海港之夏,小鎮風情,以平淡質樸的日常故事,細膩呈現生命的明暗。視覺畫面精緻,漁港景色清新亮麗。

初看電影名字,以為講述的是綽號為「肉子」的母親的故事,實則是11歲敏感早熟的女兒喜久子的故事。「少女情懷總是詩」,影片以少女視角切入,關於青春、成長、友誼以及母愛,也呈現了純樸的漁港風情。

零碎日常小事  知足常樂的肉子

電影如同不少日本溫情電影,劇情幾乎沒有任何戲劇性衝突,也沒有一個明確的主線,反而都是些零碎的日常生活小事。主角的人生遇到的「大風大浪」都是輕描淡寫,日常的一蔬一飯,反而被濃墨重彩地細細描摹。這也導致了故事格局較小,電影主題在深刻性上,還有提升的空間。

儘管人生太多不幸,肉子卻是天生的樂天派。(新映影片提供)
儘管人生太多不幸,肉子卻是天生的樂天派。(新映影片提供)

綽號肉子的母親和女兒喜久子相依為命,兩人在漁港的一條船上居住,以船為家。當喜久子躺在家中的地板上時,透明的船底下能看到游動的小魚。

肉子在小鎮上的一家燒肉店工作。這裏影片暗暗向吉卜力動畫《龍貓》致敬,肉子肥大的體型像是一隻龍貓,愛吃的她能一口吞下整片沾滿糖漿的西多士。她睡覺時誇張的打呼聲彷彿要把屋頂掀起,會開朗地揮舞著肥肥的手跟人打招呼,也會用力地幫參加運動會的喜久子加油。

肉子並不符合日本傳統社會對於母親的期待,她不僅笨拙、反應慢,亦從未有梳理儀容的習慣。母女的性格完全不像,外貌的差異也十分大。母親的不體面,讓正值青春期的喜久子十分尷尬,她害怕同學的眼光,母女關係中常有的矛盾在此呈現。

其實,肉子有著不幸的感情經歷,善良但大腦少根筋的她,遇見了形形色色的渣男,每次都換來被拋棄的結局,只好帶著女兒不斷地搬家,顛沛流離。母女兩人流浪了十幾年,這次搬到了這座漁港小鎮,勉強找到能夠稱為家的地方,即便是搖晃的船屋,喜久子的心中卻從未如此踏實。

儘管人生太多不幸,肉子卻是天生的樂天派。她總是會日常性地詢問喜久子「今天過得這麼樣?」喜久子總是淡淡回答「一般」,肉子就十分開心地一笑:「平凡就是最好的啊!」肉子還有一句經典名言體現她的生活觀,「生活就是吃飯、上廁所、學習、工作、洗澡、睡覺。世界上也有吃不上飯的人,也有無家可歸的人啊!」

青春期的友情和異性間的悸動

電影中,重要男性的角色幾乎都是缺席的。肉子的多段戀情,多個男性角色只是匆匆一筆帶過。喜久子的父親也只是一句話提及,沒有任何交代。倒是在小鎮上有一個奇怪的男同學二宮,他總是不注意形象地對喜久子扮誇張的鬼臉,引起了喜久子的注意。兩人互相彼此確認是「奇怪的人」,在青春期擦出了些微愛情的火花。

二宮帶喜久子去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基地,「除了你沒有人知道這裏」。那裏能在高處看到漁港的絕美風景,大海邊的房屋像一個個積木。原來,二宮患有「妥瑞症」,臉部常常會不受控制地扮鬼臉,後來他對喜久子說:「除了你沒有人能讓我這麼放下戒備做出誇張的鬼臉。」

因為喜久子也是二宮眼中「奇怪的人」,兩人才能理解對方。喜久子敏感的青春期裏有很多「看不見的朋友」。當喜久子走過古老神社的入口前,神祇居然跟她打招呼,海鷗或蜥蜴在平時也會跟她竊竊私語,而肉子卻完全都聽不到。直到結尾才揭曉,這些奇幻現象原來是喜久子在自言自語。

故事也涉及到喜久子的友誼,學校像是一個小社會,有一個需要遵守的規則。班上的女生拉幫結派,喜久子兩方都不想傷害,於是選擇了不去站隊。女生之間的友誼,總是有一點微妙,參雜著女生們的各自小小心思。大家互相照顧,卻又互相嫉妒,勾心鬥角後也能和好如初。喜久子也體會到友情,在其中也感受到了自己的人性陰暗處,但她及時發現這處陰暗,把它放在陽光下融化。

奇怪的男同學二宮。(新映影片提供)
奇怪的男同學二宮。(新映影片提供)

少女青春成長物語

影片中頻繁出現《麥田裏的守望者》這本書,明示了喜久子長期以來的內心狀態,一個青春期少女矛盾百出的心理特徵,甚至是有些苦悶的精神世界。同時,喜久子的第二性徵發育遲緩,她希望自己的胸部不要發育;而小鎮的天氣也出現了異常變化,冬天的雪遲遲不落。

結尾,小鎮終於應聲落雪,喜久子也迎來了女性的第一次初潮。這些意象,似乎在強調一個從異常狀態回歸正軌的過程。而母親肉子在旁見證了女兒的第一次初潮,平時逗趣的神情露出了少許的認真,她雙眼一瞇再緩緩睜開,對女兒輕輕說了一聲「恭喜」。

11歲敏感早熟的喜久子。(新映影片提供)
11歲敏感早熟的喜久子。(新映影片提供)

影片後半部分揭示了喜久子的身世之謎,也許喜久子之所以抗拒從「女孩」成長成「女人」,一方面是因為她尚未平衡那個「矛盾的自己」,自己的身世之謎未曾有答案,自己的母親「不體面」,自己「也許是不該出生的人」。再者就是,女性特徵在某些方面,給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位女性都帶來了麻煩,讓她們的命運顛沛流離。

結尾真誠而溫情,照顧你長大的那個人雖然缺點重重,可她期待著你成為更好的人,無條件地愛你,為你阻擋世界的冷酷。烤肉店的爺爺告訴喜久子,只要活著就會丟臉的,沒什麼好害怕的。要趁自己還是孩子的時候,盡情做丟臉的事情,把這些傷害都經歷一遍,再好好活下去。就算你想很努力地做好一個大人,那些很讓人羞恥的事,還是會發生的。

漫漫人生遇見一瞬間的光芒

恬淡幽雅的小鎮,寧靜的港灣,沒有都市的繁華,只是一汪蔚藍的大海和閃著綠光的樹林,烤肉店老闆帶著淳樸、相互扶持的村民們一起演繹各自的人生。

一切都充滿了童年的味道。夏天的大海,清晨的陽光,波光粼粼的海面,整齊的稻田上反射的陽光,樹林的縫隙中透露的光。這裏有神社,漁港,車站,樹林,船屋。影片還穿插很多小動物,海鷗,貓咪,壁虎,在萬物有靈的概念下,它們時時刻刻關注著你,審視著你。

原著小說作者西加奈子曾在小說的後記中談到,這個故事原型發生在日本宮城縣,曾遭遇「3·11」大地震,重建的宮城彷彿回歸靜謐恬美,但災難將許多不再言及的傷痛和遺憾埋葬在這裏。

我很喜歡影片中出現的光芒,這些光芒是電影中最出彩的部分。這些光芒總是在喜久子最有靈性的時刻出現,點悟著她,激勵著她,好像我們平凡一生,就是遇見為了這一瞬間的美與感動而來,而「片刻就是永恆」。影片也體現出抽象意義上的人性光芒,是樂觀面對人生苦難的肉子,是善良的烤肉店爺爺對喜久子的人生鼓勵……

喜久子講述自己很喜歡看書,「是我不著調生活中的微小而切實的光芒」;而二宮的神秘箱子也散發著光芒,箱子中的海邊城鎮模型更是全片最發光的一個片段,那刻時光凝固,整個小鎮沐浴在充滿希望的光芒中。

在二宮來醫院探望喜久子的時候,兩人正開心談笑著,此刻二宮發現窗外下雪了。異常天氣下,這真是遲到很久的一場雪啊。

良辰美景下,喜久子不禁發出了感嘆,將影片推向高潮:「下雪了,為什麼我覺得這光芒如此懷念呢?那時候的光芒,些微的希望。那天見到的二宮的模型,是一個小小的海邊城鎮,那裏有著現在回憶還有夢想。所有的光芒交織著溢出來,飄向了天空,然後撒落在了這個小小漁港裏。」

此時此刻,這個跟隨母親漂泊的敏感少女,終於認同母親,終於認同自己,終於把這個漁港認同為自己的家了吧。@

幼年喜久子。(新映影片提供)
幼年喜久子。(新映影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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