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鴻珍手記】拾趣

報載《13點》這本上世紀60年代，曾風靡一時的經典少女漫畫，作者李惠珍女士，上月仙遊！作品與作者，可謂「一代雙嬌」。

其筆下的女主角「13點」，繪畫成一位舉止優雅、儀態大方又美麗的富貴嬌娃，故事單元簡潔、幽默，多描寫日常生活中點滴，最令人驚嘆的是，主角的美麗服裝，天天新款，件件時尚，頃刻變換，猶如看時裝表演的圖片。筆者小時候與同學們，也是這本漫畫書的愛看者，不禁使人勾起不少童年往事。

60至70年代，生活條件比不上現今的多姿多彩，兒童玩具也是乏善可陳，男孩子大多只玩「拍公仔紙、彈波子，擲角子」等，哪比後來經濟好轉，有不少流行一時的模型玩具及電子遊戲產品等，而女孩子玩「塑膠玩具煮飯仔」及布娃娃，而當年「士多文具店」，有一種紙質稍硬的「卡紙公仔時裝」，買來後要用剪刀，把人形及衣裙圖形剪出，便可替紙娃娃換上各種服飾，很多女孩子都愛把玩，一些節儉的女孩，更會依樣繪畫及設計服式，並塗上顏色來玩，流行一時，就如現今風行各地的經典娃娃「巴比公仔」一樣，令商家賺了不少金錢。

早年香港的圖書舘沒現在的多，電視還沒有，漫畫刊物卻很多，記得有些約4×5吋左右大小、一頁一圖的故事連環圖書，故事內容多樣，吸引很多小朋友在樓下街頭坐在小凳上租看，後來大家生活稍好，購買書刊的人多了，漫畫書改為一頁兩圖、四圖的，除了《13點》外，還有《老夫子》、《財叔》⋯⋯，兒童圖書實也不少，但並非人人有能力購買給孩子看。

記起十歲那年，鄰居有對年輕夫婦，家裏買了很多兒童刊物，可能是常說故事給孩子聽的，一天路過其門，見其5歲兒子將圖書散滿一地，有《兒童樂園》、《孫中山少年》、《苦兒流浪記》、《乞丐王子》、《玻璃鞋》、《阿拉丁神燈》、《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貪心的老大》、《得一望二，鼻子拉成丈二》，安徒生故事等等，便向其母借閱，她指著一大紙箱說，還有很多啊，喜歡看，可隨時來取的；有一次我揹著妹妹，手持著《萬里尋母》的故事書，在門外邊看邊偷偷抹淚，卻被母親問我，甚麼事？

當年人們生活困難，人浮於事，沒有甚麼工作可做，大多靠勞力、做些小買賣或家庭手作，賺取些微以作餬口，也有鄰居做裁縫的，因我家做刺繡，裁縫師的妻子，常來我家與家母閒聊，不時說客人要求在衣襟上，繡點簡單裝飾，請家母幫忙，完成後，我會拿回給她，只見他們家裏放著一部腳踏縫紉車，裁剪枱上，有剪刀、畫粉，針枕上插著針線，並有針頂（套在手指頭上，避免縫衣時被針刺傷的金屬指環）、錐子、漿糊及粉袋水線、尺和熨斗等。

有時見其夫（裁縫師）用軟尺替客人量度身形，記錄尺寸，如身長、肩寬、袖長、三圍等等⋯⋯有時見他在枱上用畫粉餅，將計出寬度對摺得整齊的布料，畫上粉線，再裁剪出布片，原來製作有很多技巧工夫，講究的並必須加上「牽條」及「粘襟貼邊」等，穿著時才會舒適及耐久不變形。

70年代，很多街坊鄰居的女孩及同學，大多往工廠做車衣工作，工餘時，都會相約一起去學習裁剪，自己縫製衣裳穿著；而日常相聚時，話題總離不開縫製衣裳；是時，坊間已開始流行收集儲存電影明星相片，當年不少人販賣明星相片維生，不知養活了多少個家庭，大家交換心頭好，更有可作代用券的「玉鳳時裝」明星卡。這邊三兩人學唱國語歌，那邊數個在手舞足蹈學跳舞，而我卻不入流，告訴家母想去學習「裁剪」，母親正在猶豫，家父即用潮州話嚴肅道：「甭學。」一聲令下，沒有解釋，只好「哦！」了一聲，不敢再說。

這天在報攤購買新出的《13點》漫畫刊，竟發現書叢中有本服裝裁縫書，如獲至寶，「秘笈」呀！立即買回家細閱研究，並模仿學畫紙樣；菜市場內，有販賣布頭布尾的檔攤，價廉而質料也不錯的，我家也有縫紉機車，就這樣做了很多妹裙仔，公主裙等，看著3個妹妹穿著我的作品，奔跑跳玩，心中滿有成功感。

這年，我家小妹與鄰居芳姐的女兒準備入讀同一間幼稚園，往昔，學校的校服，可以自由在外購買，只要同一顏色便可，若自己懂得車衣，可以自己做，只須回校買個「校徽」便可，有不少學童，穿回哥哥姊姊的舊校服，芳姐曾在製衣廠車衣，決定自己為女兒做校服，我倆一同往菜市場揀選同顏色的布頭布尾，非常幸運，我揀到了兩塊不會皺的靚布，大家只花了一兩元便成事，我向尾戶鄰居，借了其女兒的校服，照式樣度尺寸、放紙樣，哈！完成後，合身美觀。學期完結，樓上鄉里嬸嬸竟來向家母討取校服，因其女兒也準備入讀該校，少不免大讚一番，筆者家父也取來看看，只見他點頭微笑。詎料下午，他從外買了3幅布回來，一幅係淺米黃色的絲質料，另兩幅也是貴價布料，家父說，他身上所穿的是「的確涼」白恤衫，不舒服，吩附我用絲質料替他車件恤衫，他還說，上一代某房有位嫂嫂，非常手巧，用針線手工做的衣衫，針針大小密度，與現今的衣車一樣，鄉里人人稱讚，「啊！」我突然感到有壓力，唯有取他的恤衫量度尺寸放紙樣，小心翼翼，完成後，家父開心得日日穿著。這天「行家」某先生來傾談貨件，突問家父身上所穿的恤衫，布料透薄舒適，在何處購買的，家父笑說：「買無的，我女兒車的。」某先生續說：「啊！你女兒會繡花，又會車衣，何不給她去學服裝設計。」家父說：「唏！不，不，怎可！」「何解呢？不要浪費人才嘛！」他續說：「你也不吝嗇買絲料給女兒學習！」

家父說：「布不破，子不賢；女孩子學習女紅，無問題；」續說：「兄呀，我倆都常在工廠出入，你不見嗎？一些好女孩，為幫補家計，到工廠工作，常被一些不良的工頭或廠長玩弄，不時叫女孩試穿樣辦，只讚美兩句，而女孩又沾沾自喜，任人討便宜，她父母若知，會如何呢？幾艱難窮困都不要緊，我的女兒，怎可給她去那些品流複雜的地方！」

啊！我聽後，才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