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或許把你推入絕境,但選擇要不要重新振作爬起來的那個人是你。」回望罹患癌症十年的經歷,台灣抗癌鬥士涂景為感慨道。

任職於科技公司的涂景為患有胃痛多年,每次發作時不肯請假休息,就請做護士的太太顏敏惠來公司為他打止痛針。2010年,一次胃痛發作比以前更嚴重,太太察覺出狀況不尋常,安排他接受胃鏡檢查,結果發現竟是胃癌。他接受了全胃切除手術。這時候他39歲。

做完胃切除手術的凃景為。(凃景為提供)
做完胃切除手術的凃景為。(凃景為提供)

無胃後第一次吃飯

在全胃切除後,飢餓感與飽足感同時消失了。手術住院的九天裏,他只靠輸液維持生命。出院前,腫瘤科醫生語重心長地提醒他:「全胃切除後,要重新學習飲食,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我相信你做得到。」

一開始他對「重新學習飲食」感到一頭霧水,直到回家後的第一餐,太太為他煮了粥。他像過去一樣連續吃了兩口,那兩口粥卡在食道與小腸接合的傷口處。他感覺快要窒息,吐也吐不出來,冷汗直冒、頭暈目眩,痛苦整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

後來他得知,這是全胃切除患者必須面對的第一關——傾食症候群。從那以後,他喝一口水要分三次嚥下,否則水會卡住,甚至噴出來。

最黑暗的日子

「出院的第一天,我決定我不想活了,因為我沒有辦法撐過這段時間,化療毀掉我的工作生命,為了活下去每一餐都要承受飲食的痛苦。我覺得我的人生瞬間變成了黑暗。」他回憶。

就在最絕望的時候,太太拉住了他,給了他一個責任——孩子還小,「不管怎樣,先把化療做完再說」。於是,涂景為替自己訂下一個期限:「至少再撐10年,撐到孩子長大。」

休病假一個月後,涂景為回到公司上班。他經常不吃午餐,即使吃也只吃幾口,擔心「傾食症候群」令他無法工作。「我害怕被人家發現,我可能沒有利用價值了。只要我不飲食,我可以在職場上假裝我是有自主生活能力的。」

那時候,他每個月進行兩次化療。因為營養不良,第四個月化療無法進行,需暫停一個月。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在罹癌兩年之後患上「癌後惡病質」,這是一種癌症患者體重急劇減輕的症狀,還伴隨低血糖、肌少症、貧血。「我說再活十年真的高估了自己,再過兩年,我大概就可以終結我的生命了。」他想。

將愧疚轉化成決心

轉機發生在2018年年初。在太太的建議下,他報名參加公司組織的泰國旅行團。僅步行15分鐘,他就因體力不支坐下,與太太相擁而泣。太太安慰他說:「我們出來走走,累了就坐下來休息,也蠻不錯的。」

太太無條件的愛,鼓勵涂景為將對家人的愧疚轉化成決心:「我想,如果我死了對我的家庭是一個解脫,但是如果我死不掉呢?如果再過兩年還死不掉,他們要在我旁邊受盡多少折磨?當下我決定,回台灣後我要開始運動,活化我的身體。」

因為全身無力,他選擇了一種溫和的運動——太極拳,加上做簡單的熱身操和拉筋。雖然太極拳的動作緩慢,但一開始他最多只能做半個小時,運動完後渾身酸痛,必須找推拿師按摩緩解。雖然過程艱苦,但是他的體力與飲食都逐漸恢復。

運動對癌後復健的益處也獲得眾多研究證實,顯示運動對心肺功能、行走能力、生活品質、睡眠和情緒都有持續正面影響。

在開始運動後第二年,涂景為主動提出跟太太去越南旅行,終於能跟上團隊行程,「我的心情是雀躍的」。

(凃景為提供)
(凃景為提供)

失業的感悟

正當他體力開始恢復的時候,他又遭受了一個打擊——他被公司解僱了。他陷入悲哀,感到自己在社會上已經失去了競爭力。

在失業後大約一個月後,一起運動的朋友邀請他一起去探訪一位罹患胃癌的老先生。當他站在病床前,看見對方眼中那股對生命的絕望時,他突然看見了兩年前的自己。

那次探訪之後,他對失業看法改變了。他在心裏對自己說:「我只是沒有工作而已,那有甚麼了不起的?」沒有工作的痛苦遠遠比不上失去健康,而一旦失去健康,所有慾望都會被濃縮成一件事——恢復健康。於是,他決定把失業,當成彌補生病後從未好好休息過的時光。

那段日子,他的生活簡單而規律。每天起床就去運動,累了就休息,吃飯時間到了就吃一點,傾食症候群發作就躺下睡覺。

到2019年9月,他過生日那一天,太太來公園找他,問正在運動的他想吃甚麼,他脫口說出「我想吃牛排」。話一出口,他和太太都愣住了。他發現自己竟不再害怕飲食。身體為了應付運動量,發出了需要能量的訊號。

從那以後,他開始嘗試各種各樣的食物,雖然仍然有不適的感覺,但他相信自己已經開始擺脫傾食症。

找到自己的使命

他繼續努力運動,也在運動中遇見他的恩師——一位傳統太極拳師。恩師不僅教他練拳來復健,也鼓勵他推廣運動,把重獲健康的希望帶給更多人,讓他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義。

2021年,他參加「福爾摩沙盃太極拳錦標賽」,奪得冠軍。

涂景為獲得「福爾摩沙盃太極拳錦標賽」冠軍。(涂景為提供)
涂景為獲得「福爾摩沙盃太極拳錦標賽」冠軍。(涂景為提供)

他回憶,當時參賽的目標僅僅是「站在舞台上不要低血糖」,「我要的不是獎盃、不是掌聲,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獲得冠軍幫助他重拾自信。他說:「那一次拿到的冠軍,讓我心裏感覺到,我終於跟正常人一樣了,甚至我可能比正常人還要高出一點點,那是對我自我價值的肯定。」

2022年,他獲台灣癌症基金會評選為「年度十大抗癌鬥士」。他以自己的經歷鼓勵癌症病友:「你為甚麼在罹癌的當下沒有死掉?這就表示上天有一件事要你做。如果你有信仰,這是你信奉的神給你的考驗,並讓你用你的經歷來感化世人。」

涂景為如今經常義務教太極拳,今年更決定提前退休,成為專業太極拳教練。他表示,孔子「五十而知天命」,如今接近50歲,他相信自己也找到了上天賦予他的使命——幫助更多人恢復健康。「我要用餘下的生命去推廣運動,讓我身邊的人知道,其實我們可以更加愛自己」。

從2015年罹患癌症至今,已經過去整整十年。總結這十年的心路歷程,他說:「在罹癌之後,我用三年來頹廢,三年來重振,再用後面的四年讓我罹癌後的生活更有意義。」

涂景為指導街坊打太極拳。(涂景為提供)
涂景為指導街坊打太極拳。(涂景為提供)

癌症並非絕症

涂景為希望對癌症患者說:「現在隨著醫療進步,癌症已經不是絕症。現在真正的絕症是失去信心、失去希望。」

近年來治療胃癌的新方法不斷發展。美國紐約紀念斯隆-凱特琳癌症中心(MSK)胃腸腫瘤科教授兼主任Yelena Y. Janjigian MD在專訪中強調,精準醫療已徹底改變了治療胃癌的方式。例如「生物標記檢測」能了解每位患者的腫瘤特性,從而制定個人化的治療方案,部份患者甚至可以免於手術。

她也提醒,胃癌在年輕族群(40至50歲)中的發病率正在上升。她呼籲,若出現輕微貧血、胃食道逆流或腹部不適等模糊症狀,就應及早就醫並接受內視鏡檢查,因為早期診斷是提高治癒機會的關鍵。

台灣聯合醫院消化內科主治醫師陳鴻運提醒,罹患胃癌與幽門螺旋桿菌感染及不良飲食型態密切相關,特別是高鹽、醃製、煙燻食物,以及過燙的熱飲熱食,都可能反覆傷害胃黏膜,增加癌變風險。

他也建議,養成規律運動的習慣有助預防癌症。一項薈萃分析表明,中高程度的體力活動可顯著降低消化系統癌症的整體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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