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一陣子，財政司長陳茂波在立法會公開承認，今年度的財政赤字會比原本預算嚴重，由原先估計的481億元擴大至1,000億，即是高出了預計一倍多。這是繼過去兩年之後的另一個千億赤字。更嚴重的，是這個赤字推算已經把政府發行債券的過千億收入也撥入計算。換言之，今年的實質財政赤字極有可能接近2,000億元，或者更多。到了這個地步，香港公共財政面對的問題已經再無法掩飾了。

距離財政年度完結只有不足4個月，香港應該很快就會面對另一次6年之間有5年赤字這個現象。對比起20年前亞洲金融風暴造成的前一個「六年五赤」現象，這一次顯然嚴重得多。就算明年3月財政年度埋單計數時，赤字真的是1,000億而不至更多，這一波「六年五赤」累積的總赤字已經是超過5,000億，是上一次的3倍。香港的財政儲備在過去幾年已經慢慢被掏空，現在已經臨近一個危險的水平。在上一個財政年度，財政司把發債得益撥進政府收入項目內，才保住儲備仍然有7,000億元左右，勉強還可以對人說這仍足以應付約一年的政府總開支。但就算如此，情況之惡劣已經是前所未有，政府已經不得不考慮如何積極開源及節流了。正因如此，特區高官應否帶頭減薪，甚至公務員是否應該減薪，一時間成為了公眾熱話。

今年1月至5月之間，筆者在這個專欄總共寫了21篇文章，指出香港的結構性財政赤字現象其實早已經出現，到了近年已經再沒法掩飾，現在甚至可以說是已經去到瀕臨爆破的階段了。

一個經濟體如果「長期」處於「經常性開支增長超越經常性收入增長」的情況，便已經出現了結構性財政赤字問題。香港出現這個問題很多年了。因為過往的發展基礎及地緣政政治經濟因素，令香港的公共財政能夠長期得利於制度紅利，經常都會帶來高額的非經常性收入，掩飾了結構性財政赤字問題。

香港原本最「值錢」之處，就是能夠長期擔當大中華地區的國際金融中心。正因如此，就算財政結構極不健康，香港仍然能夠累積大量儲備，大部份時間都能夠保持盈餘預算。但當香港原有的制度優勢被「國家安全」這個偽命題完全破壞，香港便不再那麼值錢了。造成的結果，必然就是整體性的成本結構調整，從而反映香港在這個所謂第二次回歸之後的價值。

這個香港新的價值，實際上就是大幅貶值。既然大幅貶值了，香港的成本結構必須向下調整，才能反映這個貶值了的香港還值幾多錢。所以樓價跌、甲級商廈租金及市值都跌；香港的賣地收益、樓市買賣及股市買賣得來的印花稅收益，也難免會大幅度減少。這些都是香港整體成本結構向下調整的必然後果，也必然會對公共財政造成損害。

現在香港的制度受破壞，制度紅利不再，問題便迅速暴露。所以，如果一切不變，香港多年累積下來的財政儲備肯定會在未來一段時間內逐漸被掏空。這「一段時間」有幾長，要視乎幾時才去到一個與香港現時價值相對應的底位。現在最大的困難是無法評估國家安全偽命題還會繼續造成幾大的破壞，因而也難以判斷香港還要花幾長時間來摸底。從過去一段時間的經濟表現來，這個尋底過程可能還會延續起碼兩年至三年。

一日未到低位，香港的經濟便不會穩定下來，香港公共財政的赤字問題便會繼續惡化。現在的問題是政府的經常性開支差不多減無可減，或者起碼很難減，能減的環節也不多，而且還繼續有增長的壓力，但經常性收入的增長渠道卻很狹窄。這就是一個很嚴重的結構性缺陷。

過往的歷屆政府都心存僥倖，沒有認真面對這個問題。政府早在2002年已經出了報告，承認這個問題存在，最後卻沒有處理。曾俊華做財政司長的時候，曾經搞了個高層顧問小組研究結構性財政赤字問題，最後也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有充份的證據說明歷屆政府對這個問題還是有警覺的，前後多位財金官員顯然都明白到香港應該增加經常性收入來源，從而穩定香港公共財政的收入基礎。但就算有政府官員曾經不止一次把這個看法宣之於口，結果往往都是無以為繼。就連經過幾番討論的是否應該開徵銷售稅之議也一再爛尾。

現在面對的問題，是因為沒有為結構性財政赤字問題爆煲作出準備，政府在未來幾年可以開源的選項不多。如果要開徵新稅項，例如重提銷售稅，可能都要花幾年時間說服各界、醞釀相關政策及法規、及作出行政安排上的準備。除了說遠水難以救近火之外，就算政府有這樣的決心，面對香港現時的經濟困局，也肯定舉步艱難。香港的消費指數已經連續下跌了8個月，香港的內部消費力一方面在萎縮，一方面就向外轉移，例如北上消費或更多人要隨時找機會往海外旅遊來呼吸新鮮空氣，現在說要開徵銷售稅，可以說是時機相當差，甚至有可能造成消費力及經濟進一步萎縮的負面效果。

政府現在只能夠在預算案中加大簡易罪行的罰款收益，然後由警方加強在尖沙咀及其他旺區多發交通違例告票。但就算這樣做，一年也只是10億上下，對於上千億的赤字來說，可以說幫助不大。政府各項服務的收費及各種其它徵費能夠增加嗎？在現時的政治環境及經濟環境，顯然也相當困難。

如果擴大收益的門路如此狹窄，節流便會成為政府削減赤字的必然選擇了。問題是如何節流而不影響民生，如何節流才能保持香港政府及公共服務的運作。上一個財政年度開始，政府已經要控制公務員編制零增長，又要各部門削減1%開支；資助機構就算可以延後一年，還是不得不面對削減。大家可以想一想，香港的醫療衛生及社會福利服務長期都需求龐大，供應緊張，短缺嚴重，政府可以如何削減有關開支來節流？

如果真的要有意義地節流，公務員以至公職人員全體減薪差不多是迴避不了了的選擇。筆者兩年前已經公開說，公務員減薪這個方案，3年之內必然有需要排上政策議程。從近期的事態發展看來，這個看法可以說是雖不中也不遠矣。下次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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