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明復,曾任中央辦公廳翻譯組組長,是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鄧小平、陳雲、彭真等的俄語翻譯,是離中共最高領導人最近的人。但是一夜之間,閻明復卻大禍臨頭,從中南海的座上賓淪為秦城監獄的階下囚。這是怎麼回事呢?

一關就是七年半

1966年文革爆發不久,原中央辦公廳的工作人員閻明復等被認為是有問題的人,被趕出中南海,集中到西單紅廟胡同的中辦「學習班」,學習文件、交代問題,還要被批鬥。

1967年11月17日夜,在紅廟大樓三樓大禮堂,召開了「批鬥現行反革命份子閻明復大會」。閻明復被兩名軍人扭住胳膊,推到台前,隨後被扯下胸前掛的毛澤東語錄紀念章。

會場上,造反派高呼「打倒蘇修特務」「打倒楊家死黨」「打倒現行反革命閻明復」等口號。

批鬥會末尾,一個軍人宣讀了逮捕令。隨後,閻明復被戴上手銬,押著離開會場。

夜幕中,他被塞進一輛黑色轎車,直奔秦城監獄。這一關就是七年半。

關瘋了 出獄時已不能言語

進秦城監獄時,閻明復38歲,正值盛年。此前,他是毛澤東等的俄語翻譯,無論在國內還是在國外,都無限風光,備受尊敬;現在,他一下子進了深牢大獄,長期被關在單人牢房裏,與外界斷絕一切聯繫。前後反差之大,加上各種非人的待遇,對閻明復的精神打擊非常大。

特別到了最後兩年,他變得歇斯底里,動輒和監獄管理人員吵鬧,經常大罵對方虐待犯人,接連用鞋子砸壞屋頂的燈泡。監獄沒辦法了,給中央專案組寫報告,認定閻明復

已瘋。

於是,閻明復被換押到關神經病犯人的牢房,被迫接受電休克治療,被迫每天服用大量的鎮靜藥。每次12到15粒的量,使他整日昏睡,身體十分虛弱。

1975年4月閻明復出獄時,目光呆滯,臉也歪了,已經失去說話功能。

閻明復為何被關秦城監獄

直接原因有兩個:

一、被指控參與了楊尚昆「裏通蘇修」活動

文革中,毛澤東打倒的第一個「反黨集團」,是「彭、羅、陸、楊反黨集團」,楊即楊尚昆。1949年至1965年,楊尚昆任中央辦公廳主任16年。楊的罪名之一是「裏通蘇修」。

據閻明復回憶,「1966年五六月,我們還沒有被趕出中南海的時候,有人找我談話說:『楊尚昆裏通蘇修,你同他關係這樣密切,不可能不知道,你要老實交代。』」

此後,無論是在中辦「學習班」,還是在秦城監獄,專案組追問他的一個重要問題,就是楊尚昆「裏通蘇修」問題。專案組稱,楊尚昆指使他把中共中央的機密文件送給了蘇聯大使館。

而事實是,從1957年到1960年,每一次蘇聯使節向中共中央領導人轉交蘇共中央領導人的信時,都是當場宣讀或介紹信的內容,並將信交給接見他們的中共中央領導人。

1962年以來,中蘇關係趨向惡化,蘇聯使節向中共中央領導人轉交蘇共中央領導人的信時,大多只是當場宣讀帶來的信而不交出信。為了保證翻譯準確,中方翻譯每次都請接見蘇聯使節的中共領導人,要求蘇聯使節留下信的俄文文本以便核對;核對無誤後,將蘇方的信退給蘇聯使館。

這件事從始至終都是由多人按既定工作程序辦的,根本不存在楊尚昆指使閻明復把中共中央的機密文件送給蘇聯大使館的問題。閻明復被關的第二個直接原因,有人揭發他1966年6月借給他父親閻寶航的收音機是一部發報機,就是發送電報的設備。

閻明復回憶說:「我被捕前夕和在獄中(被)提審的時候,他們(專案組的人)一再追問收音機的事。我簡直莫名其妙。」閻明復認為,他父親家的收音機壞了,向他借,他把自己的收音機送給父親,這是一件很平常、很正常的事,有甚麼錯呢?

閻明復出獄後,聽家人講,專案組的人接二連三地找他的母親,要他母親交代「收音機」藏在哪裏。他母親說,就放在客廳,為甚麼要藏起來?專案組的人說,不是這台收音機。他母親說,就是這台。專案組的人罵他母親不老實,威脅說,不交出他們要的那台,就把她抓起來。他母親說,就是這台,你們要,就拿走,不要就拉倒。最後,專案組的人只好抱著這台收音機走了。

後來,專案組請總參三部做技術鑑定,結論是,閻明復1966年6月借給父親的不是發報機,而是北京無線電製造廠生產的收音機。既然這兩個直接原因都不成立,那麼,閻明復被關秦城監獄的真正原因是甚麼呢?

閻明復被關第一真實原因是為打倒毛的政敵找「證據」。毛澤東發動文革要打倒的最大政敵是劉少奇、鄧小平。劉是中共第二號人物,鄧是中共中央總書記。

毛要打倒的政敵還包括剛才提到的彭(真)、羅(瑞卿)、陸(定一)、楊(尚昆)等。而閻明復呢,除了給毛澤東當翻譯外,還給劉少奇、鄧小平、彭真等當過翻譯。

專案組提審閻明復時說:「劉少奇是國家主席,利用你幹壞事,你也意識不到。現在你要用新的眼光,帶著敵情觀念,重新認識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你必須交代劉少奇如何同蘇共中央第一書記赫魯曉夫勾結的。」

專案組的人還說:「你知道鄧小平是甚麼人嗎?他是第二大走資派。走資派要篡黨奪權,要推翻毛主席,在中國得不到支持,就必然要勾結蘇修。要勾結蘇修,必然要通過你們當翻譯的。而你是中辦翻譯組的組長,自然要利用你,你要老實交代,不老實交代罪上加罪。」

文革一開始,中央文革小組顧問康生就下令,立即把閻明復從順義縣的李遂鎮調回北京。當時閻明復正在李遂鎮參加「四清」運動。閻明復被告知:彭真出事了,問題十分嚴重,你能想像有多嚴重就有多嚴重;你要交代彭真的罪行。

彭真被打倒前任中共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北京市委第一書記。

陸定一專案組也到秦城監獄提審過閻明復。該專案組要閻明復交代陸定一「裏通蘇修」的罪行,並威脅說:「不交代拉出去槍斃!」閻明復說,他從來沒有給陸定一當過翻譯。但是,專案組根本不聽他的解釋,一再提審他。

陸定一被打倒前任中共政治局委員、中央宣傳部部長。

閻明復雖然身陷囹圄,卻沒有失去做人的底線,沒有「交代」劉、鄧、彭、陸的所謂「裏通蘇修的罪證」。

二、為整他的父親找證據

閻明復的父親閻寶航,在中共建政前,曾是中共特務的最高領導人周恩來直接領導下的高級特工。閻寶航畢業於英國愛丁堡大學,曾任東北保安軍總司令、後任中華民國陸海空軍副司令張學良的高級幕僚,也是蔣介石及其夫人宋美齡身邊的大紅人。

閻寶航因為在國民政府高層關係深厚,被周恩來看中,後被周秘密發展成中共地下黨員,專門負責收集「戰略情報」。閻寶航收集的最重要的戰略情報有:納粹德國1941年6月20左右進攻蘇聯;日本關東軍在東北的部署、設防計劃、要塞地址、兵種武器、番號人數、將領姓名等機密。

中共建政後,閻寶航非常低調,在全國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工作。但是到了文革時期,中共建政前從事過地下黨工作的人,幾乎全部遭滅頂之災。

1967年11月7日傍晚,已是72歲高齡的閻寶航被當成「國民黨特務」拘捕,直接送進秦城監獄,僅關了半年就被迫害致死。

閻明復在中央辦公廳工作時,他的電話是被監聽的。閻寶航打電話向閻明復借收音機的對話,被監聽到了。

在那個「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閻寶航被當成「特務」拘捕後,閻明復也被懷疑是「特務」。特務與特務聯繫,可能用電台,於是,閻明復借給父親的收音機,被懷疑是發報機。

直到1975年4月,毛澤東文革中要打倒的政敵幾乎全部被打倒,專案組對閻明覆審查七年多,也沒有查出甚麼問題,尤其是閻明復曾給毛當過翻譯,在閻明復的身體狀況已很不好的情況下,經過毛同意,他被釋放回家。

文革結束後,中央辦公廳作出為閻明復平反的決定。也就是說,1967年閻明復被強加罪名關進秦城監獄,都是被造謠誣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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