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森林》重映，30週年紀念。不知會否復刻當年的電影海報，會的話，我想買一張。

1994年是公認的電影豐收之年。荷里活有《阿甘正傳》大戰《危險人物》大戰《月黑高飛》，港產片也不失禮，至少有《金枝玉葉》有《國產凌凌漆》有《我和春天有個約會》，當然不能不提向來慢工出細貨的王家衛，竟然在同一年推出兩套作品。

《旺角卡門》在1988年夏天上畫，兩年後的聖誕節，卡士更大的《阿飛正傳》登場。我在佐敦的戲院觀看，好記得全場鴉雀無聲，散場時一片死寂，散場後粗口滿天。大部分香港觀眾想像不到也接受不到《阿飛正傳》原來不是一套黑幫英雄片，包括年僅10歲的本人。轉頭，衝了去附近另一間戲院看《賭俠》，像解毒。

到《重慶森林》上畫時，普遍觀眾應該早有心理準備，知道不會是一套「正正常常」的愛情電影。尤其對金城武或林青霞的期望，總不會跟對劉德華或劉嘉玲的期望，一模一樣。那一年，我16歲，開始有點作狀，看不明電影，不緊要，先把設計精美的宣傳產品貼滿睡床旁邊的牆壁。在太子地鐵站旁邊的商場，有間專賣電影精品的小店，在那裏，我不知進貢過多少。

抱住一種學習的態度入場，《重慶森林》又不算難入口。尤其我本身是王菲歌迷，看見她在王家衛的調控下，把角色演得活靈活現，甚至有種吐氣揚眉的奇異感覺。不要忘記，在《重慶森林》之前，王菲也拍過《原振俠》或《壹號皇庭II》之類的電視劇，全被垢病零演技。突然之間，跳升到影后水平？不得不佩服。翌年，在金像獎，我甚至妄想過王菲真會由歌后搖身一變成為影后，最終還是不敵《金枝玉葉》的袁詠儀。沒有辦法，在絕大多數投票者眼中，演技大概還是需要演出來的。

不過，那一屆金像獎的焦點，恐怕數一百次也未必在影后之爭。因為，最佳電影實在更富戲劇性。拍完《阿飛正傳》，王家衛是全副精神放在《東邪西毒》身上，挑剔到一個地步，無法如期交貨，要找劉鎮偉趕工完成《東成西就》頂上，已經成為傳奇。恐怕沒有太多人估計得到王家衛原來一樣可以「睇餸食飯」，像玩票性質般快刀斬亂麻拍完《重慶森林》，更加難以想像《重慶森林》會比《東邪西毒》更早面世，最恐怖是在頒獎禮，固然贏了最佳電影與最佳導演，連最佳男主角，也是梁朝偉而不是西毒張國榮。某程度上，也很像開了一個玩笑。

我懷疑都是基於期望落差。看《重慶森林》的時候，全場觀眾的反應相當好。看《東邪西毒》，相反。有對父母，手抱嬰兒入場，看不到一半，嬰兒開始哭叫，媽媽開始向爸爸抱怨：「為何會選這套戲看？悶到兒子都忍受不到呀！」或者，爸爸看見《東邪西毒》，一心以為是《射鵰英雄傳》，至少像《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那一格畫面，很深刻，在往後人生，我總會對未來幻想一下，好好調整期望值，或者也因此有關。

如此這般，便過了30年。王家衛大概不會再對尖沙咀重慶大廈感到興趣了，要拍，也要拍整個重慶吧。也不知今年才16歲的朋友，會不會像我當年一樣，還會覺得進食過期鳳梨是一件很有型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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