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異常》一書的作者亞倫凱里亞蒂博士解讀,極權主義和獨裁主義有甚麼不同?甚麼是不公正的法律?如何識別它?是甚麼讓某些人比其他人更容易被操縱?暴政的解藥是甚麼?

凱里亞蒂:人們願意接受謊言,這正是害人的專制政權能夠持續維持下去的原因。

楊傑凱:在本期節目中,我採訪了亞倫凱里亞蒂(Aaron Kheriaty)博士,他是《新異常》(The New Abnormal: The Rise of the Biomedical Security State)一書的作者,以及加州大學爾灣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Irvine Health,UCI Health)醫療中心原醫學倫理項目主任。

甚麼是不公正的法律,如何分辨?極權主義和獨裁又有甚麼區別?

凱里亞蒂:這個過程到了最後,你甚至都不需要甚麼集中營、秘密警察或大規模監控了,因為每個公民都會開始主動地讓自己的同胞閉嘴。

楊傑凱:凱里亞蒂是「密蘇⾥州訴拜登」(Missouri v. Biden)言論自由案的原告之一,此案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這裏是《美國思想領袖》。我是楊傑凱(Jan Jekielek)。

1.極權主義體制的起點和核心是壟斷性意識形態

楊傑凱:亞倫凱里亞蒂博士,很高興你再次作客《美國思想領袖》節目。

凱里亞蒂:和你一起時總是很愉快,楊。

楊傑凱:我們來談談今天早些時候你告訴我的一些事情,那確實啟發了我的想像力。你說,20世紀的極權體制一向都是從壟斷理性與知識開始的。首先,請向我解釋這點,好嗎?然後我們再接著往下談。

凱里亞蒂:好的,當人們聽到「極權主義」這個詞時,往往會聯想到秘密警察、穿著長筒軍靴的人,以及集中營或「古拉格」或大規模監控。所有這些特徵都很重要,但整個極權主義體制的真正起點和核心是一種壟斷性意識形態,唯有它才能解釋甚麼是理性,甚麼是知識,甚麼是該提的問題。

「極權主義」的象徵之一,德國的納粹集中營。(Janek Skarzynski/AFP)
「極權主義」的象徵之一,德國的納粹集中營。(Janek Skarzynski/AFP)

我認為,如今在西方國家,我們往往不認為它們是極權主義國家。但我非常擔心我們正在朝這個方向靠攏,原因之一是如果你觀察新出現的現象、新趨勢,比如由政府組織的言論審查,這都反映了極權主義制度的出發點。

他們會提出一種特定的意識形態或特定公共政策提議,並說:「公民不得對此提出質疑。公民不得提出可能導致該公共政策受到質疑的證據。如果真有人這樣做,我們就會將其打成危險份子。比方說,在社交媒體上,我們將通過算法將其排除出去,不讓其參與公共言論,我們將限制其影響力,我們將加以限制不讓其他人聽到他們的想法。」

極權體制總是從這裏開始的。事實上,這也是極權體制的終點。一旦這種意識形態被夠多的民眾充份接受了,一旦人們習慣了「我不可問問題」這個觀念,他們就會將這些禁令內化。這個過程到了最後,你甚至都不需要集中營或秘密警察,或大規模監控了。

因為每個公民個個都成了蓋世太保或KGB情報人員。如果他們的同胞提出了任何可能挑戰意識形態的問題,每個公民都會開始主動地讓其閉嘴。根據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的說法,她是研究20世紀極權主義體制的學者,她認為某種意義上講,這是最邪惡的監禁形式。

她對通過外部力量進行統治的獨裁政權(與極權體制)進行了區分。在獨裁政權下,你至少仍有內在的自由,即使你的外在自由受到限制。你仍然有想自己所想、有自己的觀點、有自己的判斷的內在自由。你可能只是非常謹慎地表達,也可能根本不表達,但你仍然可以獨立思考。

但在一個極權體制中,在完美實施的極權體制中,你甚至連這些都不會有,因為意識形態此時已如此內化,以至於你都不會想到甚麼問題。你都不會再有不同的想法,你身處一個無形的監獄中,卻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身陷囹圄。你內在的自由也被這個極權體制吞噬了。

2.三種人: 人云亦云者、利益選擇型和「持不同意見者」

楊傑凱:是這樣的。我想,我們兩人從平行軌道上都已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人不都是一樣的,顯然,有些人真的很容易受他人影響。事實上,他們太容易受到暗示了,如果這似乎是社會共識的話。隔天若又有某種東西發出來,他們可能又會改變自己的想法了。還有一種人,則對這套東西具有免疫力。我們認識很多這樣的人,他們就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然後被震驚到了。

然後還有一個中間群體,這就反映出一些問題。我記得阿道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一次受訪中說過,有四分之一的人會人云亦云,另外四分之一的人則不會,至於剩下的,就不一定了。我在羅巴切夫斯基(Lobachevsky)的著作中也看到這一點,他在著作開頭提到,他是如何看待極權體制進入他所在的亞捷隆大學(Jagiellonian University)的,他當時在那裏唸心理學,看到了類似的情形,類似的人群結構,也許不那麼完全準確。

這件事我思考良多,就你現在談到的情況,說到底,總會有這樣一些人,我們姑且稱他們為「自由導向型」或「現實導向型」,我也說不好了,不過,「自由導向型」的人,他們會覺得:「不,我不會接受這個好像我應該相信的東西。」我希望這樣的人會繼續存在。當然了,在那些極權國家中,他們會被邊緣化,甚至被殺頭等等。若你同意我的說法,請解釋一下?

凱里亞蒂:是的,我同意,這確實看似是一種會反覆出現的現象。在我看來,大概有30%的人非常容易人云亦云、隨大流。不管你怎麼形容這種現象。他們出於這樣或那樣的原因,都會對當權者的說法,或好像甚麼普遍的共識言聽計從。他們去質疑這種共識的能力或興趣都會減弱。

在總人口中,大概只有一小部份,也許佔10%、15%的這些人,他們不太容易產生「我得跟大夥都一樣」、「我必須順應共識」的想法。他們能夠逆流而上,或頂住這種社會壓力的,並真正擁有自己獨立的思想。這並不是說,他們所有的想法都是好的,他們的想法也可能是錯的。但至少在性格上,無論這是如何形成的,無論是性格也好,或性格、經驗兼而有之也好,他們都不太容易朝著那個方向靠攏。

至於剩下的中間那些人,我的數學不太好,無論中間剩下多少人,我認為他們都會根據自身的情況和利益選擇要倒向哪一邊。我從精神科學家的角度來看,這可能是因為某些人與生俱來的性格特質,這些性格特徵使其對群體歸屬感的需求更為強烈。

我觀察社會中那10%、15%的人,無論多少,姑且稱為「持不同意見者」,在朝著威權或極權方向發展的社會裏,我很難辨別出他們屬於某種特定的人格類型,或有某種特定類型的人生經歷。

他們之中有些人有過在前極權主義國家權的生活經歷,他們清楚生活在蘇聯共產主義統治下,或生活在東歐集團國家,或者卡斯特羅統治下的古巴,那是怎樣的一種感受。他們說:「我現在看看我的四周,就可以看到許多我曾想要逃離的東西」。比如,你從逃離中國(中共)來到美國的人中,就能聽到這樣的說法。

但我認為,還有一些人有這樣的感受是因為另外的人生經驗,感受越來越強,這些經歷讓他們願意面對其它類型的挑戰。他們就決定:「不,我不會隨波逐流。我不會違背我的正直,或假裝相信一些我自己嚴重懷疑的東西。」我認為我們應該弄清楚是甚麼讓這些人如此堅毅,好讓我們在教育體系中培養更多這樣的人。但目前我們顯然沒有做到這一點。

3.很多時候,有信仰的人才願意挺身而出,質疑強權

楊傑凱:還有一點,我注意到的另一個趨勢是,可這絕不是普遍現象,但在很多情況下這些人都有堅定的信仰。例如,我看到過一部份信仰堅定的人士,不成比例地沒有受到影響,我們剛才在這裏討論時我就在想,這是否會對那些不屬於中間群體的人有所幫助,如果我們接受對被以某種方式灌輸的人群如此分類的話。

凱里亞蒂:對,我認為這裏有一個原因是……我同意你的觀點,在很多時候,有信仰的人才願意挺身而出質疑強權。人生是極其複雜的,誰也不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例如「我應該如何生活?」「甚麼是真?」「甚麼是假?」

如果你不相信某種超驗的東西,那麼對你來說,最高的權威就會是人間的某種形式的權威。我所信賴的最高的實體、機構或某個人,可能就是由社會推舉的統治階層,或管理階層。而如果我信仰一個至高無上的神,或假如我信仰一個至高無上的道德秩序,它超越了我所處的特定的社會、特定的文化,或特定的歷史時期,它能讓我挑戰任何一個人間的權威,因為在他們之上還有,從某種意義上說,需要他們作出回應或反應的東西。這讓我明白,比方說,有可能存在不公正的法律。馬丁路德金在《伯明罕獄中書信》(Letter from a Birmingham Jail)中闡述了「公民抗命」的觀點。

但他並不主張完全的無政府狀態。他說,「在某些情況下,公民在道義上被允許,甚至可能從道義上講公民不得不違抗當局頒布的法律的。」那麼問題來了,「這麼做的標準是甚麼呢?」,「我怎麼知道某條法律是正義的還是不正義的呢?」法律實證主義的法律意識形態認為,「統治當局說法律是甚麼,它就是甚麼,你無法真正挑戰它。法律就是法律,因為它已被宣布了,在它之上,沒有更高的權威它需要對其負責了。」

但馬丁路德金借鑒了古典哲學中一個更古老的傳統,他借鑒了聖奧古斯丁等人的思想,還借鑒了托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的思想,說:「錯,還有更高層級的律法,還有更高層級的權威,人類法律必須遵從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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