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6日，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宣布解僱總司令扎盧日內，由陸軍總司令西爾斯基代替。其實早在10天之前，各大媒體就報道，澤連斯基在辦公室和扎盧日內會面，要求扎盧日內辭職被拒絕。10天之後，所有的流言都變成了現實。
澤連斯基為甚麼非要更換扎盧日內？兩個人到底有甚麼矛盾呢？澤連斯基更換扎盧日內是因為懼怕扎盧日內的聲望麼？
澤連斯基和扎盧日內的矛盾
為了準備這期節目，我仔細研讀了西方媒體《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時代周刊》的一系列報道。我認為，新聞報道要把事實和觀點分開，我們今天先說事情經過，最後再陳述我的觀點。
有句話叫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澤連斯基和扎盧日內的矛盾其實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了。早在2022年夏天，就有扎盧日內和澤列斯基不和的傳言流傳，只不過那個時候大多數人，包括我自己，都認為這些是俄羅斯人製造出來的流言。現在看起來，澤連斯基和扎盧日內的矛盾早就有跡可尋。那麼他們的矛盾到底在哪裏呢？
美國《時代周刊》報道，澤連斯基和扎盧日內的第一個矛盾就是蛇島，蛇島之戰發生在2022年的5月份，距離雙方開戰只有三個月。蛇島是位於烏克蘭南部的黑海上一座小島，這個小島距離烏克蘭的領土最近處只有35公里，佔地面積僅有大約3個足球場的大小，在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後，就立刻被俄羅斯攻佔。
在5月份，烏克蘭開始對蛇島上的俄軍展開進攻，不僅擊毀多架俄羅斯直升機，並且使用自己的TB2無人機多次擊毀前來支援的俄羅斯軍艦。最後在烏克蘭的海岸上使用法國援助的凱撒自走炮遠程炮擊蛇島，逼迫俄羅斯從蛇島撤退。
在2022年6月30日，烏克蘭軍方宣布，已經擊潰佔據蛇島的俄羅斯軍隊。
那麼蛇島之戰，扎盧日內和澤連斯基的分歧在哪裏呢？扎盧日內認為，這樣的一個小島不值得讓烏克蘭的士兵和軍事裝備冒險，而澤連斯基認為，收復蛇島既可以向俄羅斯展示自己的武力，更重要的是可以幫助烏克蘭保證黑海航線的安全。
扎盧日內將軍的擔心並不是毫無道理的，2022年5月份，烏克蘭曾經使用海軍航空兵，駕駛多架直升機試圖偷襲蛇島，不過這次任務徹底失敗，多架直升機被毀。據報道，有一名中校指揮官陣亡，數十人傷亡。烏克蘭最後奪回蛇島，主要是依靠凱撒自走炮在遠程火力覆蓋全島，俄羅斯不得不撤離。
烏克蘭為此付出了一定的代價，但從大的戰略上來說，澤連斯基總統的決定是正確的。烏克蘭成功奪回了蛇島，並慢慢掌握了黑海西部的主動權，重新恢復了黑海的糧食航線。俄羅斯的多艘軍艦在黑海被烏克蘭擊沉或者擊毀，比如2023年4月份黑海艦隊旗艦莫斯科號就被兩枚海王星擊沉，烏克蘭還動用海王星反艦導彈擊中位於塞瓦斯托波爾港口中的登陸艦和潛艇，多艘大小軍艦也被烏克蘭的自殺無人快艇襲擊，到2023年底，俄羅斯黑海艦隊只能守衛克里米亞沿岸，對於烏克蘭的沿海港口，特別是糧食輸出的路線，已經沒有了任何威脅。
烏克蘭奪回自己糧食出口航線的第一步就是攻佔蛇島，蛇島不奪回，烏克蘭永遠不能保證自己的糧食出口安全。兩年過去了，烏克蘭花費了相對較小的代價，在戰略上取得了如此大的突破，我認為澤連斯基總統當時的決定是正確的。
扎盧日內和澤連斯基的第二個衝突，就發生在2022年的夏天，在2022年的9月份，烏克蘭發動了震驚世界的哈爾科夫大反擊，9月6日發動的攻勢，第二天9月7日就重新奪回了大約400平方公里的土地，《華盛頓郵報》形容，這是俄羅斯令人震驚的潰敗。
然而在這次成功的背後，又是總統澤連斯基和主教練扎盧日內的分歧。根據美國《時代周刊》的報道，在2022年的夏天，烏克蘭和美國已經與盟友不斷協商，並舉行了一系列的虛擬兵棋推演，分析了各種進攻路線，扎盧日內的主要目標是集中兵力在扎波羅熱方向，突破俄羅斯主要防線，向南推進到克里米亞。
不過，澤連斯基總統則有另外的看法，他希望軍隊採取更快的方式，迅速證明烏克蘭有奪回領土的能力。
當時的衛星圖像和其它情報顯示，俄羅斯防線最薄弱的地方並不是扎波羅熱，恰恰是哈爾科夫周圍。澤連斯基敦促扎盧日內向哈爾科夫方向發動反擊，但是扎盧日內拒絕了，他認為這樣做會分散對南方推進的注意力，代價高昂。而到了2022年的秋天，澤連斯基再次否決了扎盧日內向南進攻的決定，他下令由陸軍總司令西爾斯基上將指揮在哈爾科夫地區的反攻。
這次大反攻非常成功，烏克蘭迅速攻佔了伊久姆以及哈爾科夫周邊的大片地區。之後，澤連斯基前往戰場和西爾斯基會面，並在解放的伊久姆升起一面國旗。
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不斷有流言傳出，澤連斯基準備用西爾斯基替換扎盧日內。我們要知道，那個時候只是2022年的10月份，距離現在已經至少有一年四個月的時間了，也就是說，澤連斯基用西爾斯基替換扎盧日內的想法已經被推遲了一年多時間。
在2023年，兩個人的矛盾繼續擴大。在2023年的上半年，整個烏克蘭戰場的焦點都在巴赫穆特地區，澤連斯基的作戰方針是不放棄巴赫穆特，在巴赫穆特不斷消耗俄羅斯軍隊。而扎盧日內認為，沒有意義花費巨大的代價去守衛這個不再重要的城鎮。
最後，巴赫穆特的指揮重任，依然交給了西爾斯基。雖然俄羅斯在5月份奪得了巴赫穆特，但是付出了極其慘重的傷亡代價，瓦格納集團的領導人普⾥戈津公開表示，至少有20,000名瓦格納的死囚戰死在巴赫穆特，如果算上其他參與進攻的俄羅斯軍隊，俄羅斯在巴赫穆特的陣亡數字可能高達三萬人，總的傷亡人數可能達到10萬人以上。
正是在巴赫穆特的慘痛損失，間接導致了普⾥戈津的一日叛變，當然，普⾥戈津這哥們腦子最後鏽了，歷史上造反造到一半就投誠的沒有一個好下場，普⾥戈津進軍莫斯科的路上，一拍腦袋不幹了。最後坐飛機被普京暗殺，大家也都不奇怪了。從結果上來說，如果普⾥戈津叛變真的進行下去，無疑會對整個俄羅斯國內政治，甚至俄烏戰場帶來極其巨大的影響，然而很可惜，這一切只是如果，普⾥戈津的造反和死亡，削弱了俄羅斯的進攻能力，但並沒有給俄烏戰場帶來本質的改變。
在2023年的下半年，扎盧日內將軍和澤連斯基的分歧越來越大，特別是在7月份進行的烏克蘭反攻，遇到了俄羅斯經營一年的防線而推進緩慢。俄羅斯的防線由各種反坦克壕溝，地雷陣，反坦克導彈，直升機所組成，給烏克蘭的進攻帶來非常大的困難。烏克蘭去年的夏季反攻收效甚微，僅僅是奪取了十幾個村莊，並沒有改變大的戰略態勢。
雙方的矛盾在2023年年底達到高峰，其主要原因是11月份扎盧日內在接受英國著名雜誌《經濟學人》採訪時，公開承認烏克蘭已經陷入戰爭的僵局。澤連斯基對扎盧日內將軍的這一表述非常不滿，認為這樣的說法會動搖軍心，符合俄羅斯的利益。烏克蘭總統反駁了扎盧日內將軍的說法，緊接著，總統辦公室替換了扎盧日內將軍的一名副手。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可以看得出來總統澤連斯基和總司令扎盧日內將軍之間的矛盾已經很難協調。
結果到2024年1月份，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來了，扎盧日內將軍和總統澤連斯基在徵兵問題上又爆發了巨大的矛盾。
扎盧日內堅持認為，烏克蘭必須徵兵50萬才能完成反擊俄羅斯的任務。總統澤連斯基認為，這是一個根本不可能也不可行的方案，烏克蘭已經進行了兩年的戰爭，再徵兵50萬，國家經濟將受到極其巨大的衝擊，民心也會受到很大的動搖，必須要在現有的框架內想辦法儘快地結束這場戰鬥。
到了這個時候，雙方的矛盾可以說是不可協調。澤連斯基選擇解僱扎盧日內，也就不奇怪了。只不過很多事情的脈絡過去並不清晰，我們今天沿著時間線和大家總結了澤連斯基和扎盧日內將軍矛盾的發展。
從2022年的蛇島之戰，哈爾科夫大反擊，到2023年巴赫穆特之戰，夏季攻勢，以及2024年的徵兵話題上，雙方可以說在每一個重要議題上都有分歧，而矛盾也是越來越大。
怎麼看待倆人的矛盾
我認為，評論時事要做到事實和觀點分開，在前半部份中，我結合西方幾大媒體的報道，比如《時代周刊》、《經濟學人》、《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等等的報道，儘可能地還原了事情發生的經過。接下來我將談談我個人的觀點。
首先，很多事情很難用對錯來去評價，無論是澤連斯基還是扎盧日內，都可以說是鞠躬盡瘁，為烏克蘭的國防事業盡了最大的努力。在2022年開戰之初，當時總統澤連斯基主要負責外交事務，穩定軍心和民心，對外爭取援助，面對敵人的造謠，每天都發布影片，表示自己就堅守在基輔，這種勇氣和膽識給全世界人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在軍事層面則完全交給軍隊高層，無論是扎盧日內還是西爾斯基在前線都出色完成了任務，抵禦了俄羅斯的閃電戰。
然而，每個人考慮的角度不同，看待問題的方式、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會不同。我們不說國家層面，就說平時工作中，你和你的同事有沒有有分歧的時候，當然有。我平時工作是寫代碼的，同樣一個軟件，不同的人設計，可能就有不同的設計思路，有的人覺得自己這麼做好，有的人覺得我這麼做好，爭論起來，有的時候也是面紅耳赤。平時工作都這樣，更別說軍事打仗了。
通過我們之前羅列的事實，大致就可以得出西爾斯基、澤聯斯基、扎盧日內三個人不同的風格。
扎盧日內更看重士兵們的性命，這一點可以通過很多前線戰士的訪談看出來，比如《時代周刊》就採訪了在前線的指揮官和士兵，他們對於扎盧日內被替換是十分沮喪的。
一名在扎波羅熱地區作戰的烏克蘭軍官表示：「人們對他被解職做出了非常非常強烈的負面反應，因為在我們看來，解職並沒有真正的理由。」
「我認為將會出現更多輕率的襲擊」，他補充道，「並堅守著不該堅守的領土。例如巴赫穆特，他們沒有建立正常的防禦、一些防禦工事、戰壕，而是讓人們透過絞肉機來阻止攻擊行動。我想我們會看到更多這樣的事情。」另一位指揮官則更為直接，用髒話表達不滿。
而西爾斯基則是另外一個風格，他會儘可能地去完成總統的計劃，無論是哈爾科夫反擊，還是堅守巴赫穆特，最後的執行者都是西爾斯基，也取得了不錯的成效。不過西爾斯基在巴赫穆特指揮風格，也使得基層官兵給了他一個新的綽號，叫做屠夫。有很多人擔心，西爾斯基上任之後，會不會不顧烏克蘭士兵的傷亡，導致傷亡率增高。
我個人並不這麼認為，以2022年的馬里烏波爾鋼鐵廠之戰為例，烏克蘭的戰士在堅守鋼鐵廠三個月之後，總統澤林斯基下令，命令他們投降，其根本原因在於，堅守鋼鐵廠消耗了俄羅斯大量的有生力量，使得烏克蘭可以構築新的防線，抵禦俄羅斯進攻。在戰略目標已經達成的情況下，沒有必要再要求鋼鐵廠的戰士做無謂的犧牲，所以由總統下令，命令他們投降，之後，通過換俘計劃將這些戰士全部接回烏克蘭。這樣一個案例就證明了烏克蘭，無論是總統還是軍隊高層都是非常珍惜前線將士的性命的。
而總統澤連斯基，很多時候考慮的角度和軍人不一樣，他要從政治和經濟上的層面去考慮，怎麼樣去運作國家。蛇島之戰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那麼小的一個島嶼，要使用上百或者上千人去進攻它，總司令扎盧日內就覺得沒有必要，但是從事後的戰略角度上來說，奪回蛇島對於保護烏克蘭的糧食出口是至關重要的。
比如說，巴赫穆特之戰，總統澤連斯基的考慮是，我們如果不在巴赫穆特和俄羅斯打仗，放棄巴赫穆特，那也會在另外一個城鎮和俄羅斯展開激烈的交戰。很明顯的例子就是現在的阿夫季夫卡，在巴赫穆特之戰結束之後，俄羅斯又把焦點移向了南部的阿夫季夫卡，目前在那裏正在進行著非常激烈的戰鬥。所以你如果不堅守巴赫穆特，那麼俄羅斯就有更多的兵力去進攻其它城鎮，結果還是一樣的，不在巴赫穆特戰鬥，你就要在阿夫季夫卡戰鬥。
希望戰爭儘快結束
最後我的結論非常簡單，這是一個沒有誰對誰錯的事件，每個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問題，都希望給烏克蘭帶來更好的未來。但只不過因為三個人的性格不同，閱歷不同，看待問題的方式不同，導致矛盾最後激化，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扎盧日內有錯嗎，我覺得沒有錯，保護士兵的性命沒有錯。想要集中兵力進攻扎波羅熱，奪回克里米亞，也沒有錯。
澤連斯基有錯嗎？我覺得並沒有，從事後結果來看，澤連斯基雖然不是一個職業軍人，但蛇島戰役，哈爾科夫戰役，都是澤連斯基堅持要打，並且打得都很漂亮。
其實，在扎盧日內和澤連斯基發生分歧的幾件事情上，我個人都是支持澤連斯基的決定，比如說攻打蛇島，澤連斯基的決定是正確的。徵兵50萬，這一點我更是支持澤連斯基，現在的烏克蘭沒有能力去徵兵50萬，徵兵50萬很難保證這些兵員的質素，但同時卻會帶來更多的社會以及經濟上的問題，我認為是不合適的。
在所有澤連斯基和扎盧日內的分歧中，我其實有一個小小的遐想，在2022年的夏天，其實是烏克蘭向扎波羅熱防線發動進攻的最好時候，那個時候俄羅斯還沒有從赫爾松撤退，在赫爾松對岸還有大量的俄羅斯軍隊，俄羅斯的補給線路非常漫長，而扎波羅熱的防線還沒有構築好。如果烏克蘭沒有選擇反攻哈爾科夫，而是如扎盧日內計劃的那樣，趁著俄羅斯沒有完全構築起扎波羅熱防線的時候，集中力量從扎波羅熱反擊，將俄羅斯防線攔腰截斷，向克里米亞進軍，烏克蘭最後會不會取得成功呢？
然而，歷史沒有如果，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烏克蘭的大反攻如果發生在2022年，而不是2023年會帶來甚麼結果了。就像滑鐵盧之戰，如果格魯希元帥先於布呂歇爾元帥抵達戰場，歷史會不會就此改變了？
然而歷史永遠沒有如果，1815年，拿破崙輸掉了滑鐵盧之戰，2023年，烏克蘭的夏季大反攻也撞上了銅牆鐵壁。我希望烏克蘭在經歷這次換帥風波之後，能夠迅速找到適合自己最合適的戰術，儘快地結束這場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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