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平安

小龍去開庭了,早起時虎子主動去收拾被垛。

蘭哥問虎子:「煉法輪功了吧你?」

虎子很詫異,「神了你蘭哥!這也能看出來?」

蘭哥說:「你原來甚麼臉色兒?印堂發黑,十幾年的大煙兒。現在臉色兒變了,又勤快了,準是煉法輪功了。」

虎子一笑,「蘭哥,昨兒我小煙都戒了,一抽就嘴苦、噁心。」

蘭哥說:「好好煉,等著戒大煙!」

虎子說:「蘭哥,以前說起『粉兒』來,我心裏就癮得不行!現在戒沒戒我不知道,反正誰再說『粉兒』我沒反應了。」

§

吃完飯,我沒下棋,虎子一直在號兒裏,我們都在等待「壯士歸來」。

上周五小龍接了起訴,回來就跟我們慷慨陳詞。他說律師給他透露了,他們《大紀元》的大陸記者站「全軍覆沒」。《大紀元》的案子是法輪功第一大案,估計平均刑期五至七年。我們一頓苦勸,也沒勸住他。

筒道終於響起了腳步聲,號兒裏的所有目光都聚到了牢門。

小龍進來努力地一笑——那一瞬間,我眼淚差點兒下來。

大家默然進了風圈兒,小四川繼續埋頭刷碗,眼淚啪達啪達掉到盆裏。

「韓哥,打賭嗎?」小龍淡淡地問。

韓哥搖搖頭。問那倆,原來唐山拘役半年,小武子開庭沒接票。

韓哥向小龍要判決書,小龍說:「不知道,律師沒敢給我。」

「啊?!」

小龍說:「我在法庭上跟公訴人辯,辯得他們啞口無言。指控我一條,我駁一條。後來我跟他說:我做的那個專案得了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那裏有我突出的貢獻!我煉法輪功才有了個正常人的身體,要不然我半殘廢啊!江澤民不讓煉,想置多少人於死地啊?!真正有罪的是他們!你們給他們當槍使。四人幫黨羽甚麼下場?當年四人幫殺張志新的時候,割張志新喉嚨那個警察,現在還在瀋陽二監當臨時工呢!那可是一輩子跟黨走的人,替罪羊!那檢爺氣得嚷:『我們都是依法辦事!』我說:『你們濫用法律、歪曲解釋,這麼做本身就是犯罪!』當場我就把起訴撕了!」

「啊?當庭撕起訴?!」韓哥驚叫起來。

「他們也沒見過這個,瘋了一樣,說我蔑視法庭,要追訴一條擾亂法庭秩序罪。」

「後來哪?」

「後來休庭。我那律師也不替我辯護——他說上邊對律師有政策:
第一、律師不允許私自給法輪功辯護;
第二、律師只能擺樣子,和黨保持一致;
第三、如果誰給法輪功辯護,所屬的律師事務所別想通過年審!

審判我都秘密的,不敢通知我家裏,見不得人!過一會兒又開庭,背著我商量好了,叫我來就宣判了!

他們讓我起立,我沒動。那個法官又喊:『起立!』看來還挺維護法庭莊嚴!你們濫用法律,造了多少冤案?幹了多少缺德事兒?還莊嚴呢?法警過來把我拎起來的。法官唸判決,我單手立掌,那法官唸著唸著就結巴了,大紅臉!公訴人大叫:『不許煉功!』法警給我上了背銬兒。法官勉強唸完,十年!」「十年?!」……

小龍繼續說:「法警把我帶下去,他說:『有種!我就佩服你們這樣的!』他正想給我開銬,律師過來攔住了,他說:『剛才我說了半天好話,法官看也實在扣不上那條擾亂法庭秩序罪,才沒給你加罪。你又來個當庭煉功!我又求了半天,人家才把判決給我,不然他們要改判決、再加罪!你可千萬別把判決撕了,再撕了,至少給你加三年!』他替我在法庭記錄上簽字畫押,說把判決親自送看守所來。」

「值嗎?小龍,非演這一齣,滿貫才七年,判你十年?!」虎子說。

韓哥說:「不,虎子,他不撕起訴,我也猜他十年。他這《大紀元》的案子,法輪功第一案啊!」

虎子又說:「你說你何苦呢!」

小龍說:「我們要不抵制它,這個惡棍就跟當年文化大革命似的,肆無忌憚、無法無天了!」

小武子問:「龍哥,那你家裏不罵你?」

「冤有頭、債有主啊!小武子你這冤案,要是給你判了,你家裏不罵公檢法罵你?!我爸媽都是法輪功,我爸他們哥三個都是法輪功,我也沒女朋友,親戚都理解我,自古忠孝難兩全。」

虎子說:「你這也不是岳飛的『精忠報國』啊?你對抗國家啊?」

小龍一笑,「虎子,你忠共產黨啊?它能代表中國?老百姓才代表中國呢!哪個老百姓不給它當奴才,被它吸血呀?咱爭取來自由,受益的還不是全中國人?這還不是『精忠報國』?!我師父對我恩重如山,忘恩負義的事兒我不幹!」

虎子說,「義氣!這法輪功,我跟你煉定了!」

小龍又說:「今天開庭三份兒法輪功,有一個中科院微生物所的碩士生,我認識他,他也十年!他在『地保』他們家那兒發傳單被捕的。我一看他判決書——這不是咱上回嘮的石家莊爆炸案的地兒嗎?時間正是爆炸案前二個月。他們半夜一點多在那兒挨家挨戶發傳單,沒一會兒,警車把社區圍了,地毯式搜索。後來警察跟他們說:接到報案,沒三分鐘,五輛警車出動,社區堵門兒,大街戒嚴。你們說:警察把抓法輪功的勁兒用在正事兒上,石家莊爆炸案能發生得了?!對付法輪功,甚麼意識都有,反應快得很;對那個靳如超,該監控的不監控,殺人逃跑不通緝,在社區搬了半宿炸藥沒人管,第一次爆炸了也不戒嚴……」

地保聽著直咬牙。韓哥說:「別提了!我那幫警察『磁器』,從九九年下半年,整天就合計怎麼整你們了,有心思幹別的,上邊也不讓啊?我『磁器』說:安全局所有的人,連出納、秘書都上陣了對付你們去了!」

小龍激動地說:「這兩年為鎮壓法輪功投了多少錢!抓一個獎一千塊,抓我這樣的獎三萬,監控所有法輪功的電話,還有衛星定位系統,安全局不夠用,江澤民又搞了國保系統,專門對付法輪功。花上百億買通國外報紙、電台、電視台、網絡,讓他們對中共的鎮壓袖手旁觀,那都是老百姓的血汗啊!」

「你這博士,你這家,不都讓法輪功給毀啦!」小武子說。

虎子接話道:「小武子你真不明白呀?這不是共產黨毀的嗎?」

小龍說:「武子,比如我天天揍你,打個半死,還把你判個十年,這誰的責任?是賴你惹我啊?還是賴我不講理啊?」

小武子說:「是,都是共產黨的責任!可是你不會不惹它?」

「武子!你沒惹共產黨不也判你了嗎?!」虎子說。

小武子眼睛一翻,「共產黨哪判我啦?最多弄我個拘役!我可沒惹它,它就不判我!誰讓你們惹它了?」

「你丫『廁所裏扔炸彈——激起民憤(糞)』是不是?」

韓哥一罵,小武子馬上歇了。

我說:「小龍,這十年你幹點甚麼不好?你在裏邊白廢!曼得拉坐牢二十六年,出來當總統!你以為你『曼得拉』?」

韓哥說:「共產黨的天下,你出來也『土了喀』[1]!」

小龍說:「我不信他能關我十年!」

「別傻了!政治犯不減刑!」

小龍說:「誰求減刑啊?我還絕食,看我甚麼時候闖出去!」

「哎呀媽呀!」韓哥差點兒跳起來。

午睡的時候,蘭哥回來了,他在管教那兒看了小龍的判決書,很惋惜。韓哥悄悄跟蘭哥咬耳朵,我躺在旁邊,就聽見蘭哥說了句:「啊?絕食?」

§

下午醒來,小龍把自己的東西分給窮弟兄,誰缺甚麼他非常清楚,大家很是感動。

「小龍,收拾東西!」蘭哥一句話,大家都失了主心骨似的。

小龍的枕窯已經很薄了,他笑笑對大家說:「兄弟們兒,等你們有機會了,別忘了看看咱《大紀元》,那可是敢為中國老百姓說真話的《大紀元》!我們這幫學生這一百五十多年的刑也沒白扛[2]!」說完雙手當胸合十,給大家行了個佛禮。

我們送到門口,今兒全筒道就調小龍一個,一定是蘭哥和管教怕他絕食才調的。蘭哥說:「小龍,我給你找了個好號兒。」

鐵門把小龍和我們隔開了,小龍回頭說:「韓哥,沒甚麼留給你的,你那本《岳飛傳》我看完了,題了首詩,留個紀念吧。」

「等你將來成名了,那可值老了錢了!」韓哥的樣子還真不是開玩笑。

小龍一笑,又囑咐了虎子兩句,就此道別。虎子趴在門上喊著:「小龍,一路平安啊!」後邊的話,都是哭腔了。直到聽不見腳步聲,虎子才抹了把眼淚轉身上板兒。

悵然若失的感覺縈繞在號兒裏,足足有十分鐘,大家都跟丟了魂兒似的,沒人說話,好幾個人偷偷抹眼淚。

剛毅堅韌的小龍,憑著自己的一身正氣和一顆善心感化了每一個犯人。跟他朝夕相處有八天了,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最大限度地幫助了我的方方面面。以前只是在美國見到法輪功遊行,聽孩子她二姨講過,只知道鎮壓法輪功是文革再現,和小龍一處,才知道這是當年羅馬鎮壓基督徒的重演,共產黨真要重蹈羅馬帝國的覆轍了……

忽然想起了小龍留下的詩,我翻開《說岳全傳》,見目錄的後面有一首七律:
讀《岳飛傳》
世人莫把虧心為,古往今來放過誰?
趙高禍亂碎屍死,隋煬暴虐惡報圍。
陰霾遮天怎長久?風暴過後彩虹垂。
風波亭上忠魂淚,萬古流芳說岳飛。[3](待續)

註 [1] 土了喀:土塊兒。
註 [2] 我出來後,在大紀元網上,看到了一位刑滿釋放的《大紀元》記者的系列報道——《紅色煉獄》,其中記述:「這(大紀元)在當時是中共開始鎮壓法輪功以來……定為級別最高的一個『大案』。因公安部2000年12月16日立案,案件代號兒『12.16』。一共90多人涉案,30多人被捕,牽扯了北京、上海、珠海等多省市……我們被捕都或多或少與《大紀元》一事相關……卻將我們分開甚至以不同的理由判刑。」顯然,中共分開判刑是為了淡化影響,遮遮掩掩,避開國際的目光。
註 [3] 此詩我曾反覆看了好幾遍,當時已經能背了,現在個別字可能記不準了。

本文由博大出版社 http://broadpressinc.com 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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