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香港一個女嬰急性心衰竭,獲「特事特辦」,成為香港首宗接受來自中国大陸的器官並成功移植的個案。醫務衛生局長盧寵茂和黨媒就打鐵趁熱,以女嬰溫情故事包裝,造勢力推香港、大陸在器官移植領域「一體化」。

中國香港辦事效率果然奇高,三個月前的「特事特辦」,現在已差不多「走向恆常發展」了。前日盧寵茂出席器官捐贈活動表示,打算將香港納入「中国人體器官分配與共享計算機系統(COTRS)」,即是說,將來香港若有器官未能與本地病人配對,就會將它捐往內地,反之亦然。

關於器官共享,遍觀全港媒體,似乎看不見負面消息。香港醫學界也鴉雀無聲。據《自由亞洲電台》報道,記者去年底曾問盧寵茂,醫學界對於跨境器官移植機制有保留,擔心影響香港器官移植在國際上的發展,盧即霸氣反問:「邊個醫學界?我至今也不知道是哪個醫學界講了這些話。」

原來醫學界有疑慮,為什麼香港人沒聽過呢?當然,器官共享也是有好處的——物盡其用,香港人(或大陸人)用不着,捐到大陸(或香港)有問題嗎?何況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大愛無疆的醫學界,應該人人叫好才是。

但細心一想,既然此事有百利而無一害,充滿正能量,又能積陰德,為什麼由1997年到現在,香港都沒有加入「中国器官共享圈」,而「人體器官共享系統」COTRS在2013年問世,為什麼香港十年來都不聞不問,沒有爭取納入呢?

醫學界的疑慮,其實一點也不難理解。中国是器官移植的真正「強国」,早於1960年已在這領域發展,成就有目共睹:活摘法輪功學員器官、強摘新疆維吾爾人器官等指控,大家都耳熟能詳,而中国器官移植的另一大特色,就是從死刑犯身上取得大量器官。

按中国法律,捐獻器官用於移植,必須自願才合法。但外界如何保證死刑犯不是「被自願」呢?強迫他們簽一張同意書,難道就證明是「自願」?請勿忘記,中国所謂「死刑犯」,也包括很多遭受政治檢控的良心犯。

中共因為多年來飽受外國勢力批評,就宣稱從2015年開始,停止使用死刑犯器官。但器官本已供不應求,現在堵截了死囚這個重要渠道,豈不是要嚴重鬧器官荒?看到這裏,你以為是為了開拓供應市場,才把香港納入COTRS嗎?少年你太年輕了。2022年,國際心肺移植協會(ISHLT)發聲明,指有證據顯示,中国仍繼續使用死囚器官進行移植,違反自願捐獻原則。

關於中、港器官共享,我認為香港人至少該知道一件事,就是COTRS的醜聞。以下是2019年一則新聞,大多數香港人應該不曾留意:那年,澳洲國立大學博士生Matthew Robertson等人在專業醫學期刊《BMC Medical Ethics》發表了一篇論文,以統計學方法,分析2010至2018年中国自願器官移植的官方數據,結論是數據極可能屬偽造。

研究人員發現,COTRS的數據,年復一年,都幾乎完美符合一條簡單二次方程式——這代表那堆數字,極可能由一條方程式生成出來——而數據中又有很多矛盾、難以置信或異常的地方,表明這些數據被人工操控,以掩飾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包括非自願捐贈、器官買賣等。

COTRS涉嫌偽造數據,外媒也有報道,信不信當然由你。但人家的質疑有理有據,香港醫學界人士只要有良心,講科學,惜名聲,當然希望跟中共的COTRS劃清界線,不想賭上香港自己的良好信譽。我想,這就是多年來香港也沒納入COTRS的主要原因。

哈,為什麼今天香港又不怕整臭個朵呢?當然不是因為中共的數據忽然變得可信,而是醫學界都沒有反對聲音了,就算有,也會被盧局長霸氣地壓下來,「邊個醫學界?」至於香港的名聲是否還像從前般馨香,也是一個問題。人不要臉,自然百無禁忌。

最後,想分享2017年香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協會網站刊出的梁禮賢醫生訪問。記者提及大家對器官捐贈的疑慮,說:「社會中一直有言論指若醫生得悉病人是器官捐贈的登記者,或不會全力施救以確保器官的供應。此擔心令不少有意登記者卻步。」

梁醫生當時回應說,這言論反映病人對醫生不信任,但他認為絕大部份醫生及市民,仍然相信香港醫療制度及醫生專業,所以那說法並不成立。梁醫生是對的;中国大陸器官捐贈率長期低迷的原因,他已完美解釋了。2017年,大家對香港仍有信心,捐贈率也不高,不知現在又如何?

你捐不捐,我沒意見,只覺得做決定前,有些事一定要知。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版文章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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