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不記得有護欄的社會是甚麼樣,覺得自己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遺產,不知道如何組建家庭、如何與上帝和經書建立聯繫,甚至於不知道為甚麼要讓我的國家繼續發展。」哈佐尼說。他提出抗擊覺醒派崛起的大膽新建議。
今天我將採訪政治理論家約拉姆哈佐尼(Yoram Hazony),他是埃德蒙伯克基金會(Edmund Burke Founda-tion)主席,耶路撒冷赫茲爾研究所(Herzl Institute)所長,也是新書《保守主義:重新認識》(Conservatism: A Rediscovery)的作者。
他認為,面對越來越激進的左派,許多右派似乎已經忘記保守主義的真正含義。他說,保守主義不能僅僅停留在保護自由和個人自由,而是需要以其它原則為基礎,比如說民族凝聚力以及宗教信仰。
這裏是《美國思想領袖》節目,我是楊傑凱。
楊傑凱:哈佐尼,歡迎你再次作客《美國思想領袖》節目。
哈佐尼:很高興見到你,楊!很高興上這個節目。
1. 保守主義要重新認識 無原則自由能保護甚麼?
楊傑凱:我非常喜歡讀你的書《保守主義:重新認識》,我們就從這裏開始聊一聊好嗎?保守主義還有活力嗎?為甚麼它需要被重新認識呢?
哈佐尼: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我認為很多與保守派運動有聯繫的人,幾十年來一直在自問的正是這個問題。正如我在書中所寫的那樣,我、我妻子、我的朋友們,在1980年代上大學的時候,我們就已經甘願成為保守派運動的積極份子、成員和愛好者。
羅納德列根是當時的總統,撒切爾是(英國)首相,教宗若望保祿二世是第一位波蘭裔的教宗,他們三人結成聯盟,進行這種反對共產主義的文明抗爭。
今天,當人們回顧這段歷史,有一種非常普遍的觀點,認為在1980年代保守派只關心個人自由、自由市場和自由貿易,有這樣一種印象,但是,我們這些經歷過那段歲月的人並不這麼認為。
在1980年代,在美國和英國,保守主義的普遍思維方式,我認為,是歐文克里斯托爾(Irving Kristol,美國記者,被稱為「新保守主義教父」)表述的那樣。他把現代保守主義描述為有三大支柱:宗教、民族主義和經濟增長。
在這三大支柱中,他明確認定宗教是最重要的,這是我所加入的保守主義運動(的原貌)。在發展過程中,宗教和民族主義被拋棄了,後來所謂的保守主義成了只關心市場自由和個人自由。
如今,自由是非常重要的。我們珍惜自由,但是我不認為只對個人自由感興趣的運動就能夠保護一切。個人自由,單就其本身而言,是沒有任何其它原則來平衡的自由,甚麼也保護不了。恰恰相反,那些人其實是在說:「我們不欠過去甚麼,我們沒有任何義務去傳承和傳遞傳統。」
2. 陷入困惑: 我是 保守派?還是自由派?
因此,當今的保守主義運動當然陷入混亂。你會聽到一些名人說:「我們要保護的是自由,我們要保護的是自由主義。」這會讓你陷入一種困惑,這種困惑是如此徹底,以至於你根本無法說清。
因此,這本書的首要目的之一,是提醒大家注意幾個世紀以來的英美保守主義,弄清它是甚麼、捍衛甚麼,然後讓人們作出決定:我是保守派?還是自由派?
楊傑凱:所以,你在書中提出了一個相當有力的論點,我想這也是你寫這本書的部份原因。那就是,我正要讀的這句話,我認為其值得一讀:「從2016年到2020 年的五年的政治動盪,就足以粉碎啟蒙自由主義的主導地位。」那麼,啟蒙自由主義是否破滅了?
哈佐尼:說到主導地位,啟蒙自由主義,在相信它的人心中和頭腦中仍然很有生命力。但這些人的數量正在迅速減少,他們的影響力已被粉碎了。當你回顧一下戰後自由主義歷史——二戰後美國和英國以及其它國家的自由主義歷史,1960 年代,人們已達成共識,即西方的大眾哲學是一種叫做「自由民主」的東西。
那是一個新的術語,我認為羅斯福不會使用這樣的術語,他那時還在談論著「敬畏上帝的民主」,但「敬畏上帝的民主」在二戰後變成了「自由民主」。從1960年代到幾年前,在大約60年的時間裏,在美國和英國負責發展和傳播思想的主要機構,我認為都是自由派的,他們是明確的自由主義者。
3.《紐約時報》解僱自由派 迎合「覺醒派」新馬克思主義
無論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雖然他們的自由主義版本不同,但是從根本上,他們都建立在個人自由是政治秩序核心的理念之上——如果人們有了個人自由,人們真的不需要太多其它東西。到了2020年,我們看到一些非常不同的理念。
《紐約時報》,作為幾十年來主要的自由派新聞傳播者,解僱了它的一些自由派的主要支持者,以迎合「覺醒派」新馬克思主義,隨後整個美國和英國都在仿傚迎合。
我曾在普林斯頓大學就讀。在普林斯頓,他們認為是時候把威爾遜(Woodrow Wilson)的名字從建築物上刪除了。威爾遜是普林斯頓大學的校長,還曾任美國總統,你找不到一個比他更突出的人物,作為自由派知識份子和自由派政治的領袖,而普林斯頓大學認為他(的理念)過於「不良」。
所以,他們把他的名字從建築物上抹去了,而普林斯頓大學正在被這種「覺醒派」新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所控制。類似情況也在幾十個主要機構、教育機構、商業機構和部份美國政府官僚機構,甚至軍隊中出現。
因此,我認為,毫無疑問,2020年是一個分水嶺,在這一年,人們不再認為只有自由派才能在美國享有良好聲譽,這已經結束了。因此,我說自由主義思想的主導地位已經結束。
現在,「覺醒派」新馬克思主義者和進步派正在推動這場新的意識形態運動,並試圖建立自己的主導地位,所以,如果你不迎合「覺醒派」,你就不能成為美國或英國社會中具有良好聲譽的成員。我們仍然不知道這個運動是否會成功,但其確實很有效果。
4. 保守派與自由主義 有何不同
我們在談論自由主義思想主導地位被打破時也應注意到,這也使政治右派獲得了解放,使得右派可能產生新思想,因此,這是一個特別重要的時刻,使我們更為敏銳地認識到:保守派的替代方案是甚麼,保守派必須提供甚麼,保守派與馬克思主義和自由派有甚麼不同。這就是現在這本書的意義。他們願意考慮其它的替代方案。
也有一些右派邊緣人物寫書,建議實行獨裁,各種形式的獨裁,比如世俗的技術官僚獨裁、天主教世界的帝國獨裁,還有各種不同的版本——讓我們拋棄過去,找到某種奇妙的替代方案。這些都不是保守派的替代方案。但他們這些人顯然是右派。他們在攻擊左派,說「不,我們不想要左派的革命,我們要的是我們自己的那種革命。」
楊傑凱:那麼,我們來討論一下這些定義,因為我記得,你在這本書中提到過,甚至保守派也很困惑,不知道它究竟是甚麼意思,不知道它和自由主義——你認為是失敗了的自由主義——有甚麼不同。
哈佐尼:好吧,要理解傳統的英美保守主義,這個已經存在了許多世紀的偉大運動,最重要的是要明白,它是一個政治運動,它重點關注的是這樣一個問題上:你需要怎樣做,才能把你的國家、它的價值觀、它的身份認同和一貫的立場,從一代人傳給下一代。
5. 保守派:民族和宗教傳統 使國家強大 制訂規範
一個保守派人士,是某個認為民族和宗教傳統是使國家強大並且長期維持的關鍵的人,對吧?所以,保守派人士應該以這個問題為出發點,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 假設我認為我們的遺產,民族的宗教遺產當中存在著一些好東西,那麼我們必須怎樣做、如何做,才能讓我的孩子、孫子和曾孫繼續擁有這份遺產帶來的好處?
如今,整個思維方式都與啟蒙自由主義完全不同了。啟蒙自由主義主要是在17、18世紀誕生的。這是一種理性主義理論,其目的是試圖找出普遍適合於所有人類、所有時間、所有時代、所有國家的正確的政府形式。
所以,它是一種方法,它基於一種假設,即存在一種適合於所有人的正確的政府形式,如果我們有足夠的推理能力,我們就能找到它。這是一種反傳統主義的哲學——自由主義,因為它強調我們需要推理,如果我們能正確、清楚地思考,我們就會得到正確的答案。傳統被看作是一種累贅,妨礙你獲得正確的答案。
因此,自由派和保守派確實有一些共同點,因為至少在英美傳統中,除了其它問題外,保守派還關注個人自由。
這意味著,比方說,在冷戰期間, 小威廉法蘭克巴克利(William Frank Buckley Jr.)把自己看作是一個個人主義者,也就是說,他是屬於某種自由派的。他建議成立一個自由派和保守派之間的聯盟,以對抗馬克思主義,在國外打擊共產主義,在國內擊退社會主義。他最終得以拼湊出一個由自由派和保守派組成的聯盟。
但是,自由派和保守派作為兩種思想繼續處於極度對峙狀態,因為保守派在問:「我們需要怎樣做來保存自己並傳播某些理念?」要解決這個問題,你就必須制定規範,必須創建護欄,你不得不說:「這一系列的行為和理念,這就是我們要捍衛的。」
註:小威廉法蘭克巴克利(Will-iam Frank Barkley Jr.,1925年-2008年),美國媒體人、作家、保守主義政治評論家,政論雜誌《國家評論》(National Review)創辦人。他一生的政治活動,主要在於努力把傳統的政治保守派、自由放任經濟思想及反共主義統合起來,為以高華德和列根為代表的現代美國保守主義奠定了基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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