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尚義「夢碎」離開中芯 董事會調整已無台灣人

本月12日，中芯國際（00981.HK）同時發布了六份公告，其中一份關於董事會人事變動的公告格外搶眼。「回歸」中芯國際不滿一年的蔣尚義辭任副董事長、執行董事及戰略委員會成員，理由是「希望有更多時間陪伴家人」。同時另有三人辭任董事，包括同有台積電背景的梁孟松和楊光磊。

梁孟松辭任執行董事，楊光磊辭任獨立非執行董事及薪酬委員會成員職務，周傑辭任獨立非執行董事、薪酬委員會成員和董事會審計委員會成員職務。四位原董事辭任均從本月11日起生效。

四位董事辭職的原因各不相同，75歲的蔣尚義是「陪家人」；梁孟松是以「專注其作為中芯國際聯合首席執行官的職責」；楊光磊是要「專注其它業務」；周傑則是「工作需要」。

中國門戶網站新浪網評論蔣尚義辭任是中芯國際「內訌」所致，聚焦蔣尚義和梁孟松在台積電時結下的過節，並喻以曹植《七步詩》中的「相煎何太急」，意思是兄弟之間為何要自相殘殺。

蔣尚義在半導體業界工作45年，在行業有一定名望，被稱為「蔣爸」。2006年，他從台積電退休後，於2009年被返聘回台積電擔任營運總監，直至2013年再度退休；2016年受聘為中芯國際的獨立董事，任期滿後未續任；2019年轉任武漢弘芯行政總裁，2020年6月辭職。他就職台積電時，使台積電的行業地位從技術跟隨者發展為技術引領者。

中芯擬借蔣尚義之力應對美國制裁

中芯國際的全稱是中芯國際集成電路製造有限公司（SMIC），是中共國企控股的公司。去年12月3日，中芯國際被美國國防部列入「中共軍方企業」（Chinese military companies）。12月15日，受中芯國際原董事長周子學力邀，蔣尚義正式「回歸」中芯。

周子學有紅色背景，在任職中芯國際前，曾在中共工業和信息化部任總經濟師、財務司司長等職，目前兼任中工電子信息行業聯合會常務副會長、中國半導體行業協會理事長，以及若干公司的董事長或董事。

周子學看重蔣尚義，因為其熟悉半導體的上游材料和設備的供應鏈。美國在經貿方面打擊中共後，中國的晶片廠從2018年起，有錢也買不到荷蘭阿斯麥（ASML Holding NV）的EUV光刻機，但蔣尚義靠著業界人脈，2019年12月給武漢弘芯半導體製造有限公司（簡稱武漢弘芯）弄到了一部全新的DUV深紫外光刻機。

雖然日經（NIKKEI）評論中芯國際啟用蔣尚義是對付美國制裁的招數之一，以期度過這次危機，但蔣尚義卻予以否認。

蔣尚義「夢碎」中芯國際

去年12月，蔣尚義從美國飛抵上海後的隔離期間，曾接受大陸科技媒體DeepTech旗下的問芯Voice的採訪。蔣坦言「發展先進封裝和系統整合技術是我的夢想」，「在我這個年紀，坦白說機會不多了」；自己「非常熱衷先進封裝技術和小晶片（Chiplet），在中芯國際實現我的理想會比較容易」。

就馬上去中芯國際上任的感受，蔣尚義當時表示，他和周子學很熟，中芯國際並沒有特別承諾要給他甚麼資源。因為公司很大，營運不可能馬上轉向。「這是我的個人理想，未來還要說服很多人，才能真的實現。」

蔣尚義當時還表示，若未來中芯不打算走先進封裝或小晶片路線，他可能就會回美國。台積電2009年開始做先進封裝就是蔣尚義提出來的。他和張忠謀董事長建議後，只花了一小時解釋，張忠謀不僅馬上批准，還給了他400名工程師，外加一億美元的設備去做先進封裝。

然而中芯國際今年4月公布的2020年報，只在「所處行業情況」中提到一次「先進封裝」，在「核心技術與研發進展」部分隻字未提。8月發布的中芯國際2021年半年度報告和第三季度報告都未提及「先進封裝」。

新浪網在蔣尚義辭任後報道說，此前已有傳聞蔣尚義將離開中芯國際，因為其主張的先進封裝在中芯國際不受重視。而周子學辭去董事長後，蔣尚義能獲得的支持就更少了。今年9月4日，中芯國際原董事長周子學因「個人身體原因」，辭任董事長及董事會提名委員會主席的職務，但繼續擔任執行董事。

然而讓蔣尚義在中芯國際糾結的不只是「夢碎」，還有人際關係 —— 因他加盟，梁孟松差點辭職。

管理層有矛盾但董事會清空台灣人背後有文章

蔣尚義和梁孟松的恩怨得追溯到台積電。梁孟松和楊光磊在台積電時，均為蔣尚義手下的技術能人。

2003年，蔣尚義為首的台積電六人研發團隊以領先全球的「0.13微米SoC（系統單晶片）低介電質銅導線先進邏輯製程技術」，榮獲台灣行政院民國92年（2003年）度的傑出科學與技術人才獎，這是國家級最高榮譽的技術獎項。研發團隊名單排名第二的是梁孟松，排名第四的楊光磊和排名第六的孫元成，他們共同負責良率提升和整合整體邏輯製程。

2006年7月，蔣尚義從台積電首次退休時，需要任命兩位研發副總來替代他。第一位晉升的是羅唯仁，梁孟松認為自己會是另一位研發副總，但未料機會給了孫元成。梁孟松因此備受打擊，於2009年2月離開了工作17年的台積電。

去年12月16日，即蔣尚義在中芯國際履新的第二天，中芯國際發布了梁孟松可能辭職的公告。網傳梁孟松的辭職信透露：中芯國際未就邀請蔣尚義入職提前和他溝通，讓他覺得沒有被尊重，故而提出辭職。

梁孟松在中芯國際的突出成績是：在短短的兩年時間內攻克了14納米晶片，並將技術推向更先進的7納米節點。中芯國際具體如何說服梁孟松留下無從得知，但4月公布的2020年報顯示：梁孟松的薪金和獎金已從2019年的34.1萬美元漲至101.3萬美元。加上獎勵的住房，梁孟松2020年的薪金、獎金及福利總和為441.3萬美元，遠遠高出其他執行董事。董事中收入排名第二的周子學不及梁孟松的四分之一。

梁孟松和蔣尚義在晶片核心技術發展路線上也存在巨大分歧。蔣尚義認為先進封裝是「基石」，但梁孟松認為「先進製程」才是晶片發展的未來，甚至表示即便沒光刻機，也要做出晶片。

中芯國際需要先進製程時，找到了梁孟松入職；被美國制裁後，需要先進封裝，就邀請了蔣尚義加盟。當初為了搞定梁孟松，中芯國際設立了聯合CEO，另一位聯合CEO是原CEO趙海軍。趙海軍和梁孟松沒太多往來，這在業內是公開的。

中芯國際發展離不開來自台積電的台灣人。蔣尚義、梁孟松與楊光磊過去分別擔任台積電的共同營運長、資深研發處長和研發處長，三人分別於2016年、2017年和2019年赴中芯國際任職，引起了台灣產業界的高度關注。

中芯國際此次高層變動的結果是董事會清空了所有的台灣人。台灣財經專欄作家林宏文認為，這顯示中芯國際已進入另一個治理階段，美中大戰中台灣人在中國工作凶險難測。

林宏文在《今週刊》上刊登的文章提到：「過去中芯一向積極拉攏台積電人馬，希望藉此加速縮短學習曲線，為何現在卻反其道而行，把這些不可多得的人才往外推。到底中芯發生甚麼事了？」「簡單講，就是中國準備打仗了。」「『忠誠』成為關鍵條件，台籍人才不再被信任。」

他認為，中芯是經過考慮的，目前還是能從台灣科技團隊學到很多東西，至少一年前邀請蔣尚義時是這麼想的，但如今形勢變化太大，中共當局的想法已經改變了。

如果中共堅持這種戰爭狀態，堅持自主研發，林宏文認為，梁孟松未來的工作是否會加更多限制，甚至成為下個「被離職」對象值得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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