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三月去世的海耶克，雖然可說已「蓋棺論定」，可是他的博大精深思想是否真的已被世人了解了呢？恐怕正如澳洲社會科學院院士、華裔傑出經濟學者楊小凱所言，由於缺乏「數理化」的闡述，艱澀難懂的文字敍述終究吸引不了一般「凡人」閱讀的興趣，因而答案是否定的。說實話，一般人、甚至學術圈內人，即使有心想閱讀海耶克的作品，恐怕半途而廢者居絕大多數。凱因斯的《一般理論》藉著希克斯（J.R. Hicks）所創的450線圖形分析法普及全球，因其簡單易懂。話又說回來，海耶克的理論、思想能夠以數學或圖形來簡化嗎？即使楊小凱有此種野心，恐怕終究會是一場夢。那麼，究竟如何將海耶克的思想發揚光大呢？這項工作還是得由海耶克本人才做得到，由他自己將思想菁華深入淺出的以較為通俗話語交代出來才會見效，而這本《不要命的自負》可算是這樣的一本書。

儘管這本書還是不容易懂，但終究是海耶克對自己一生思想的總整理，尤其海耶克的一生都在與社會主義搏鬥，設法阻止社會主義的毒害，而本書就是對社會主義的總清算。如本書總編輯巴特利三世（W. W. Bartley, III）所言，在一九七八年，經過了一輩子在許多層面和社會主義論戰的海耶克，當時已近乎八十歲，很想來個攤牌。他甚至想來一個大規模的正式辯論，讓社會主義的前衛理論家和倡導市場秩序的領導者來個對決，而辯論的主題即為「社會主義是不是個錯誤」。主張市場秩序的一方會說，無論從科學或事實的根據，甚至在邏輯上，社會主義過去以來都是徹底地錯誤。可是此種大辯論的想法，卻因為一些現實的理由而胎死腹中，這些理由諸如社會主義的代表要怎麼選呢？社會主義者會不會拒絕派出他們全體共認的代表呢？即使可以派出代表，能否期望承認此種辯論的真正結果呢？畢竟要人公開認錯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呢！

雖然辯論的構想胎死腹中，但曾和海耶克討論到這個大辯論想法的同僚，不願輕易放棄，且鼓勵海耶克將自由市場這一方的主要論點寫下來。原先只打算當做一個簡短的宣言，但當海耶克動筆之後，竟然不能自已地洋洋灑灑寫成十萬言的這一本書。

本書是列在「海耶克作品全集」的第一冊，全集共二十二冊，包括海耶克一生的全部論著。被列在首冊者總有其特別意涵，本書應該就是海耶克思想的菁華，全書正文九章，還有七則附錄，另有一導論：社會主義是個錯誤嗎？九章的章名分別是第一章〈本能與理智中間〉，第二章〈自由、財產與公平的本源〉，第三章〈市場秩序的演化〉，第四章〈本能與理智的反叛〉，第五章〈不要命的自負〉，第六章〈貿易與貨幣的神奇世界〉，第七章〈我們的語言中了毒〉，第八章〈延遠的秩序與人口成長〉，以及第九章〈宗教與傳統的諸守護神〉。

光由各章的名稱就知本書涵蓋範圍之廣，但其中心則針對社會主義，希望將其各種錯誤由根本徹底解剖。記得索威爾在紀念海耶克那本膾炙人口的《到奴役之路》出版五十周年為文指出，海耶克是站在社會主義的立場攻擊社會主義，將社會主義視為一個知性模型，證明該模型所據以建立的假設在理論上有致命的瑕疵，在實際運用時非常地危險。海耶克也認為，社會主義者是「危險的理想主義者」，其中有許多人「其真誠與無私不容置疑」，也有許多「學術聲望卓著」的人物，他們被海耶克視為只是一些在追求理想時，高估可能達到的目的，低估附帶之危險的人士。海耶克也認為，社會主義者「幫極權主義開路」，因為他們礙於自身的道德矜持，自己沒能耐去從事讓極權國家機器得以轉動的那些骯髒醜事。因此，在他們的理念邏輯所要求的極端行動之前，他們就縮手不管而讓位給那些肆無忌憚的冷血人物收拾殘局。海耶克就是如此剖析納粹黨徒在德國的崛起，認為因維繫法治、政府分權與市場經濟等自由社會的觀念與價值，先被社會主義者摧毀殆盡所致。其後果與社會主義心中所設想的大相逕庭。

海耶克在其生命的最後幾年仍念茲在茲這樣的觀點，心急之下，再將其思想菁華在本書中呈現，由此可知本書的價值之所在。千禧年之後，台灣的演變趨勢，在一些社會福利方案的陸續實施後，是否會走向海耶克所說的文明毀滅之路，或奴役之路，本書應該可以提供寶貴的啟示。贊同或反對海耶克觀點的朋友，實在都有必要仔細研讀。

值得鄭重強調的是，縱使海耶克想讓本書普及到一般讀者，而且還特別將本書擺脫學術性寫法，在文中不加註解，所有的討論若與主要結論無關緊要，但又對專家有興趣或重要的部份，就用較小的印刷字體表達，以使一般讀者可以跳過此部份也不會遺漏跟結論有關的重要論點，但本書仍然並不易讀，更不易懂。而在中華經濟研究院謝宗林、黃耀輝、陳元保、承立平，以及我本人的合作下，勉力完成中譯，尤其謝宗林浸淫海耶克思想頗有心得，經由他全盤仔細校訂全書後，相信已將精髓牢牢抓住，得以讓全球華人分享此一豐盛的精神食糧。#

—2004年10月修正

—2024年1月再修

（作者為中華經濟研究院特約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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