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秋天，颱風幾乎一周一個侵襲台灣，對於台灣住民的生活造成很大困擾，幸好有不打烊的超商，解決了一些問題。在諸多超商當中，「7-11」最有名、最普遍，可說是龍頭老大。我們知道，「7-11」屬於統一企業集團，而一提到「統一企業」，就很自然地想起已退休交棒的高清愿這位該企業的掌舵者。
在台灣，「統一」這個名詞一向十分敏感，尤其在選舉時刻更是，因此，特別對於本土意識較強的台灣民眾來說，按理應對這個名詞的使用戒慎恐懼才對，但可怪的是，「統一企業」卻是道道地地的「台灣本土大企業」，其命名「統一」實在叫人好奇，說其不太搭調應不為過。撇開這個有點尷尬的課題不談，我們對統一企業能有今天的成就應該深感興趣，特別是，曾是該企業的靈魂掌舵人物高清愿先生，其與政治權力中樞關係密切，又曾是全國工業總會領導人，免不了被人戴上有色眼鏡來看，以致懷疑該企業的成長、茁壯是否來自「政商掛勾」。如此，對於高清愿這號人物的出身背景，以及其人際關係和經營手法，當然更有一窺究竟的衝動了。
1995年5月出版的《高清愿傳》這本書或許就能化解此種迷惑，因為它記錄了高清愿迄七十一歲為止的大半生歷程。不過，抱著看熱鬧、期待出現造神奇蹟的讀者一定會非常失望，因為該書平鋪直敘，沒有高潮起伏的刺激性情節。也就因為其真實、平凡、不做作，由而「平凡中見真性」，說服力也增強許多。或許就是因為作者的不加油添醋，反而能散發出一股親切感，也讓人得以認同。
由貧困發跡的台灣本土企業家
對於時下的年輕人而言，寡母幼子、家境貧困、教育程度低等等先天不良的奮鬥人生，也許會有誇大而只在小說、影視戲劇中才有之感。但對同樣經歷過相似生活的人來說，卻是一點都不稀奇。高清愿生在國民政府遷台之際，也曾親身經歷過台南縣鹽份地帶貧瘠日子，高清愿的幼年艱苦生活環境是稀鬆平常的。以我在就讀台南縣漚汪國小時，全校學生有幸穿鞋者幾稀，而食用「甘薯芊」（晒乾的番薯芊）也司空見慣一事即可見端倪，再追溯二十年前的貧苦情境自然不言可諭。高清愿說的沒錯：「台灣貧窮教我惜福。」畢竟經歷過貧苦，才能覺得成功果實的甜美及不易，恐怕這也是多位出人頭地的「本土企業家」之共同特色，台南奇美王國的許文龍、新光企業的吳火獅、長榮集團的張榮發等人也都有同樣經驗呢！
所以，由貧困發跡並非高清愿的專利，也並不特別，但對生活舒適的年輕人卻應有一番啟示。既然困苦生活環境不是高清愿成功的要因，也非特色，他有甚麼特別值得我們分享的特質呢？記得有人將「企業」的「企」字拆成「人」和「止」兩個字，也就是說「沒有人，企業也就終止了」。這樣的解法用在高清愿身上再合適不過了，由「人和萬事興」幾乎貫穿該本傳記，就可見一斑！在此科技一日千里，物慾橫流，人逐漸物化、機械化的今日，這個特點更值得大書特書。
公平人事制度帶動人心
高清愿評估自己之所以成功的因素中，「做人成功」居首位，佔有百分之八十的貢獻。他笑口常開、待人誠懇、肚量大，不但從未疾言厲色地罵人，而且樂於助人，將「助人為快樂之本」在實際生活中體現；秉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原則，平等溫和對待下屬。高清愿用人「品德操守第一」，因為能力可以培養，品德操守卻很難。高清愿希望所有工作夥伴都常懷感恩的心，可說以「天生我才必有用」的信念來看待所有員工。
日本企業曾為世人稱道的「終身僱用制」依稀在統一企業內重現，只是高清愿排除了僵化弊病，以公平人事制度帶動人心，發揮「適才適所」效果。最重要的是，高清愿深諳「以身作則」的重要，除待人和氣、寧可自己吃虧之外，他帶頭專心盡力做事，依公司規定不享特權，建立「不逢迎奉承」的公司文化，身體力行「不收回扣、主管不收下屬禮物」原則，而「不搞婚外情，不拿回扣、不能貪污、不能賭博」的「四不」要求，則是員工的必要守則。對於員工的培養本著「有狀元學生、無狀元老師」信念，鼓勵下屬不斷求新、求變、不自滿、不自我設限、重然諾；換句話說，期望所有員工都要規規矩矩做人，盡心盡力做事，培養平日多儲蓄、節儉持家等正派作風。
高清愿樹立的企業文化在當前爾虞我詐、權謀盛行的社會，或許會被歸為古板，但統一企業員工流動率極低、企業多角化、多元化欣欣向榮實績，這種簡單樸實、正派經營的作風，恐怕是重要因素。也許讀者會懷疑是否「統一企業」會走向家族企業似地「僵化」胡同，由高清愿強調「修心」、用「心」經營及對親戚要求更嚴，可知不是愚忠、保護之流，而是上下彼此發自內心的真誠精神，致無私付出反倒「無求而自得」。
在人際關係上講求人和，在事業經營上明白地表示必須賺錢，只是高清愿堅持以正當手段、提供最佳服務來賺取，而分享員工、股東則是經營者的責任，於是「員工入股」辦法被採行，而擴充事業提供更寬廣挑戰機會，則是免於員工停步不前的手段。
企業永續經營的關鍵
高清愿雖只有小學教育程度，但不恥下問、具寬廣視野，不固守於原業，時時思考如何迎合市場，其由紡織走向食品製造，又跨足行銷通路行業，充份發揮「不自滿、不自我設限、不斷求新求變」精神，而不怕失敗的「失敗為成功之母」格言之實踐，也在其身上得到印證。難得的是，高清愿深諳「權力使人腐化」內涵，因而早早培養了接班人，知所進退地在六十歲就交棒，恐怕這也是企業永續經營的關鍵。
高清愿不諱言成功不是一己之力，貴人相助及兩位女性的影響更是重大，其聰明的母親奠定他做人的操守、為人處事的態度，一生受用；而其夫人無怨無悔的操持家務，更讓他無後顧之憂。台南幫的吳修齊、吳尊賢等諸貴人，在人力、物力、資金等的挹注也都是助力。
總括來說，「自助、人助、天助」就是高清愿成就事業的寫照，他似乎沒有甚麼獨特經營技巧，也沒有天賦異稟，有的只是一顆真誠的心，將人人知曉的道理「身體力行」而已。
其實，這也是其他窮苦出身的成功台灣本土企業家之共同特色，不論是許文龍、吳火獅、王永慶或張榮發都是一樣，他們都將員工視為最重要資產，以身作則來領導員工，「利己、利人而互利」，以「無私成就有私」，可用來鮮活地形容。他們對於生命和生活的了解與當前浮華不實、勾心鬥角的風氣，可說是南轅北轍；苦幹、實幹和儉樸雖不必然一定成功，但獲得長久成功的機會較大的簡單道理，在他們的身上得到詮釋。
不過，真要挑剔的話，高清愿選擇向政治權力靠攏、涉入政治，也許可視為一個瑕疵，特別是與其他幾位台灣本土企業家相比，更為凸顯。是非對錯就留給讀者去評判了。
（作者為中華經濟研究院特約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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