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高院拒批〈願榮光歸香港〉禁制令，我問一位在香港法律界多年的朋友：那位不給律政司面子的法官，到底是害怕外國制裁，抑或品格特別剛正呢？友人對該法官的評價，我不引述了，但他認為這樣的禁制令，不管是誰當法官，任何正常法院都是不可能批的，「如果咁都批，你仲講乜普通法呀？」

然而律政司卻不這樣想。日前律政司已呈交上訴申請，昨天更在網上公開上訴狀，我瀏覽一下，發現內容非常「奧妙」，例如裏面有一段話，其邏輯我就看來看去也不明白。

律政司指，法官陳健強沒充分考慮禁制令對執法的幫助，因為它能阻嚇大部份人干犯禁制行為，讓執法機關集中資源，調查「冥頑不靈的犯案者」（⋯with ordinary citizens and some or even the vast majority of the "less entrenched" people deterred by the Injunction, the resources of the law enforcement authorities could be focused on detecting and investigating the "entrenched offenders"）。

然而陳健強拒批禁制令，其中一個理由就是：港府已有「国安法」、「国歌法」對付透過〈願榮光〉宣揚「港獨」的人，這是刑事罪行，罰則比禁制令重，所以禁制令根本不能阻嚇更多人。可是律政司卻在上文假設，罰則較輕的違反禁令罪，反能阻嚇一些無懼現行刑事罪的人，即是說，律政司似乎認為大部份港人都是被虐狂，不怕你罰，只怕你罰得不夠重。

關於這份邏輯奧妙的上訴狀，傳媒最廣泛報道的一點，是律政司說特首已按「国安法」47條發出證明書，裁定禁令涉国安問題，法庭應遵從（defer to）行政機關，因為在国安問題上，法庭欠缺敏感情報（the Court's lack of sensitive intelligence），也缺乏制度能力及專業知識作判斷（also the lack of institutional capacity and expertise to make such evaluative judgement）。我留意到律政司在這段話下引了兩個案例。

到底世上還有甚麼案件，法庭會因為欠缺「專業知識」、「敏感情報」而服從行政機關的裁決呢？一個案例是Lai Chee Ying v The Committee for Safeguarding National Security of the HKSAR [2023]，亦即幾個月前的新聞：高院裁定国安委建議入境處拒批黎智英辯護律師Tim Owen的簽證，並無越權，判黎敗訴。

也許律政司嫌這個「国安法庭」案例不夠說服力，為了表示「西方民主國家也是這樣」，便再祭出Begum v Home Secretary [2021]一案，即兩年前在英國鬧得沸沸揚揚的「聖戰新娘回國事件」，案中主角是1999年生於英國的女子貝岡（Shamima Begum）。

貝岡15歲時前往敘利亞，加入恐怖組織ISIS（伊斯蘭國），更與ISIS恐怖份子結婚。2019年她表示有意返回英國，結果英國內政大臣撤銷她的公民身分，並基於國安理由禁止她入境。貝岡於是興訟，更聲稱自己只是一個家庭主婦。

2020年7月，上訴法院裁定應先允許貝岡返國，讓她有公平上訴的權利。內政大臣不服，上訴至最高法院。2021年2月，英國最高法院一致裁定，宣布駁回上訴庭裁決，並指出它其中一個錯誤，正是沒有充分考慮內政大臣對國安風險的專業評估。後來有英媒報道，貝岡在伊斯蘭國期間，曾協助恐怖分子製造炸彈背心——這大概屬於上訴法院欠缺的「敏感情報」。

從上述律政司引用的案例可見，李家超、鄧炳強等人所掌握的絕密情報，是超乎高院法官及大眾知識範疇的（可能有秘密證據顯示，某些人一聽〈願榮光〉就會心臟病發，所以此歌是大殺傷力武器），而〈願榮光〉這首歌對「国安」帶來的威脅，更比得上恐怖組織ISIS。

既然〈願榮光〉的殺傷力這麼驚人，法院遵從特首指示批出禁制令，天經地義，至於這樣會不會攬炒普通法，Google、Facebook等又會否因此撤出香港，觸發大規模走資潮，都是無足掛齒、雞毛蒜皮的事兒了。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文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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