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有《諾斯特拉達穆斯預言》，中國有《推背圖》。瘟疫、戰亂、通脹…在前景不明朗的情況下，人們感到困惑、焦慮，自然希望在古籍中的預言確定未來方向，尋找心靈安慰。與其說上述兩本經典預言都是詩歌，倒不如說是「謎語」。今天我們解謎，就得依靠一點對修辭學的認識。
香港老牌演員薛家燕最近表示，在家中找到十年前跟著名歌星莫文蔚的父親、已故食評家、玄學家莫天賜做訪問時的筆記，發現莫先生當年已透過《推背圖》預測到武漢肺炎的爆發，又指出佩戴口罩是最好保護方法。薛家燕重溫莫先生的手稿副本時，覺得很不可思議。她特別提到《推背圖》的第四十五、四十六卦，極似近年的社會狀況：四十五卦其中一句是「炎運宏開世運同」，真正的意思不是全世界都行運，而是炎症波及全球；這個卦象要和四十六卦一起看，後者其中一句「黯黯陰霾，殺不用刀」，是指嚴寒中有風土塵埃形成病毒傳遍世界，可以殺人於無形，對抗方法是佩戴口罩。
更奇妙的是，薛家燕後來收到朋友的短訊，建議她買些中成藥作保險之用。她發現其中有甘草成立，再對照莫先生的手稿，又發現當年他已經指出「以甘草煲水」有抗炎效用。可惜莫先生已於二零一四年仙遊，如果他仍健在，薛家燕必定再找他指點迷津。
讀者或許會問，既然四十五、四十六卦已描繪出二零一九年年底以來的圖像，只要看看四十七、四十八卦便可以知道未來世界大勢。事情當然不會這樣簡單。《推背圖》據說成書於唐太宗年代，共六十象，作者是道士、天文學家李淳風和袁天罡。傳說李淳風在世時已經顯露非凡的預測能力。在中國封建皇朝，但凡有人擁有超自然、預言能力，不會受到器重，反而為當權者所忌憚，恐怕威脅到自己的皇帝寶座。李世民胸襟比較廣闊，李淳風沒有因此招致殺身之禍，不過，留下的《推背圖》則成「禁書」，藏在大內深宮，平民不得閱讀。這還不止，歷代的封建勢力篡改它的內容、調亂卦象次序，防止有人利用它作為推翻當權者的軟性武器。因此，我們今天讀到的《推背圖》極可能並非原貌，以為可以根據這本奇書預測未來，根本是緣木求魚。
奇在這不是事情的終結。已故歷史學家唐德剛教授發現書中一個有趣的細節：「讖曰：頭有髮，衣怕白。太平時，王殺王。頌曰：太平又見血花飛，五色章成裏外衣。洪水滔天苗不秀，中原曾見夢全非。」（第三十四象）唐教授解釋：「頭有髮」是「長毛」（滿清對太平軍的蔑稱），太平天國的官服有紅黃二色，民間則禁穿這兩種顏色衣服，違者斬首。另外，漢人忌穿白衣。留髮和不穿白衣凸顯漢人和滿人習俗上的分別。
問題是，怎樣證明這個卦象指涉太平天國？很簡單，太平天國首令「洪秀全」三個字嵌入「洪水滔天苗不秀，中原曾見夢全非」中，這個「鑲字格」修辭手法，絕不可能是巧合。這也是為甚麼熟悉中文修辭格，對於解讀預言書是這樣重要。如果只按照字面意思解謎，只會不知所云！
其他符合太平天國歷史的細節是：（一）太平天國建都南京後內訌，洪秀全與之前一起打江山的王爺們自相殘殺，對應「太平時，王殺王」；（二）太平軍的旗幟分：青、白、紅、黑、黃等五色，對應東、西、南、北、中。這解釋了「五色章成裏外衣」一句。
懷疑論者可以反駁，這些讖和頌都可能是太平天國失敗後，反滿革命份子改寫《推背圖》的政治宣傳。但中華民國成立後，沒有人承認在排滿期間，改動過《推背圖》。事實上，作為反滿政治宣傳，革命份子也沒有必要強調太平天國內訌一事。至於深入到描述太平天國的服飾顏色，革命份子哪有這份考據功力。
當然，無論是太平天國，抑或是武漢肺炎，我們都只是在事發之後，才能在預言書中得到啟示。天機不可洩漏。《推背圖》等古書不是封建迷信，是中華文化的寶藏。歷史學家有責任嚴肅地對待它們，辨別其中的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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