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上的人說,坐環城火車,在城西南二十五里豐台小站,能夠換一列南下的火車。這列火車不進北平,在豐台繞道去天津,所以包圍北平的日本人管不著。
文/ 沈寧 圖/Shutterstock
媽媽聽見家公在嘆氣,便走進家公書房,說:「爸爸,姆媽說你明天能走得了,你一定走得了。」
家公說:「你功課做完了嗎?」
「早做完了,下午沒上課,缺兩門課的功課,明天跟老師要來補做。爸爸,你不用擔心。」
「我沒有擔心明天走得了走不了。我可惜明天走了,錯過一台好戲。」
「誰呀,譚門還是余門?」
「你真猜對了,譚門第四代。不是譚門,有甚麼可惜。」
「那不是譚小培嗎?」
「不,是他的兒子,譚富英。聽說為了培養譚富英,譚小培決定自己不登台,專門伺候兒子。先把名師一個一個請來家裏教戲,然後把譚富英送進富連成科班。出科之後,又送到余叔巖門下。據說譚富英果然出息,可惜我還沒有聽過。說他嗓音淋漓酣暢,扮相更有王者之風。今天報上登,譚富英要演三場戲,後天一場《失街亭》,譚富英扮孔明,一定好。可惜錯過,我看不上了。日本人真是可惡,存心破壞我們的正常生活和樂趣,連戲也看不成。」
「日本人不來,你明天去廬山開會,還是看不成這場戲。」
「日本人不來,我到廬山去開甚麼會。日本人不來,我哪兒也不去,安安心心在北平教書,舒舒服服聽譚富英的《失街亭》。北平城裏人說,他的戲,票價一塊錢,他出台那麼一亮相,已經就值八毛……」
家婆剛好走到客廳裏來,聽見家公在書房裏說京戲,眉頭一皺,走過來,揮著手,大聲說:「甚麼時候,還要講戲。明天要上路,曉得麼?琴薰,快去睡了。」
媽媽說:「我要洗澡,明天學校有朗誦比賽,我朗誦我寫的詩。」
家公說:「你寫的詩嗎?我可沒看過。」
媽媽說:「你聽過,我給你念過,好幾天以前。」
家婆催媽媽,說:「他只顧忙他的,記不得了。快去,快去,洗了澡自己去睡,輕一點。」
媽媽走了,兩個舅舅也去洗臉洗腳,上床睡覺。書房裏只剩下家公家婆坐在桌邊燈下。
家婆中午在西直門火車站打聽清楚:西直門站的環城火車還通。車站上的人說,坐環城火車,在城西南二十五里豐台小站,能夠換一列南下的火車。這列火車不進北平,在豐台繞道去天津,所以包圍北平的日本人管不著。
不過,要在豐台換車,並不容易。第一,那兒南下的火車,一天只有一列,錯過了就得等一天。通常沒甚麼人在那兒上下車,所以那列車只停兩分鐘。換車的人必須行動迅速,拖拉五個孩子決計不行。
第二,下了環城火車後,要跨越鐵路,到對面站台上等南下火車。只有晚上跨越鐵道,才不易被日本人發現。帶五個小孩也斷然做不到。
第三,夜裏過了鐵道,要在小站上等一夜,第二天又要等幾乎一天,南下列車下午三點四十分左右才在豐台停。帶五個孩子荒天野地等一天一夜,也難辦。
所以家婆與家公商量,決定家公一人先走,明天坐中午的環城火車,到豐台站下車,等到晚上,跨過鐵道,再一直等到後天下午,上南下的火車。
一個人走,沒有甚麼可收拾。在西直門上車,也不能像長途旅行,帶太多行李。到豐台跨越鐵道,也得行動方便,所以家公只帶一個背包,一個小提箱。他想揀幾本書,喝著茶,在書架上挑來挑去,最後決定帶一本《唐代寺院經濟》,路上翻看。
家婆照舊坐在燈下,做針線。(節錄完)◇
——節錄自《嗩吶煙塵三部曲之二:動盪青春》/ 聯經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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