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總統尹錫悅3日深夜在無預警下,頒布緊急戒嚴令,但是數小時後遭國會推翻,之後匆匆宣布停止,歷時約6小時。是次行動引來多方反對,包括當初支持尹錫悅任總統的政界人士,認為即使反對派的行為不當,亦不應用戒嚴應對。
有評論批評,反對黨共同民主黨過往為保護有多宗官司纏身的領袖李在明,扭曲議會政治,質疑過往反對黨多次指責尹錫悅打算戒嚴,是引他步入陷阱。但是在南韓的憲法設計,加上現時國會反對黨佔多數下,戒嚴是「徒勞的政治表演」。
尹錫悅自2022年上任以來,就與由共同民主黨主導的國會多數派,陷入政治僵局。身為南韓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不斷利用多數席次否決尹錫悅政府的預算提案,並對內閣成員發起了22次彈劾動議。
在宣布戒嚴的演說中,尹錫悅強調「使國家正常化」的急迫性。他指責反對黨「企圖推翻自由民主」,並稱他們的行為正在「癱瘓國家核心功能,破壞憲政秩序」,將使國家走入「亡國之路」。
過往支持尹錫悅任總統者:勾起恐懼 尹已被判「政治死刑」成跛腳鴨
由前總統文在寅支持者成立的覺醒公民團結黨,當初支持尹錫悅擔任總統。其代表Mingu Lee表示,反對宣布緊急戒嚴,認為不符合憲法對戒嚴的要求,「我們這一代在20世紀80年代直接目睹了戒嚴,因此對那些經歷抱有著恐懼感」,很難相信這樣的事件會在今年發生,並表示難以理解。但是他補充,「這項戒嚴令執行得如此糟糕,而且執行方式也不夠認真,否則後果可能會更糟」。
他又表示,「堅信戒嚴不應該在我們的國家再次發生」,並解釋有些人對戒嚴的概念不以為然,「然而,對於我們這些經歷過的人來說,這可不是開玩笑。我們目睹了坦克車開進大學校園和駐紮在附近的士兵。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昨晚情況沒有升級到那種程度,這讓人鬆了一口氣」。他認為,戒嚴會帶給南韓重大的經濟影響,「我相信沒有甚麼比日常生活和生存的基本問題更迫切的了」。
越來越不信任尹錫悅
Mingu Lee稱,作為過去支持尹錫悅的人,「我對他的決定以及政策的信任度一直在下降」,直言緊急戒嚴是自我毀滅的行為,又表示尹錫悅「已經被判了政治死刑」,之後的問題是他還能延長任期多久,他又形容尹錫悅現在是「一位領導跛腳鴨政府的跛腳鴨總統」。
他回顧之前支持尹錫悅,是因為對方是前檢察長,自己不可能支持有濫用職權等犯罪紀錄的李在明。現時他還會義無反顧的支持尹錫悅,並表示對尹錫悅陣營來說,「這是一個真正令人心碎的情況」。
不過,他也講到雖然不同意總統別無選擇只能宣布戒嚴,即是「戒嚴是一張永遠不該使用的牌」,但有些方面是可以同情,尤其對李在明感到憤怒。
早有消息流傳大家認為無稽
他回顧,3個月前已經有戒嚴的傳聞,「每個人都將其視為虛構」,都認為這個想法很荒謬,是無稽之談,「即使現在,戒嚴也無法解決反對派問題。」
Mingu Lee認為,問題在於總統缺乏政治能力,認為應該透過政治手段來解決反對派的問題,而不是透過戒嚴,即使是執政黨內,現在也存在分歧。
至於反對派計劃彈劾尹錫悅,Mingu Lee認為「彈劾不是政客自己就能實現的。如果彈劾成為可能,那是因為人民的要求」。
國民批傷害國家人民
一般國民的看法如何?62歲任職管家、投票選尹錫悅任總統的盧京希,因為事件參與人生第一次抗議。她說,在電視看到尹錫悅宣布戒嚴,「非常震驚,目瞪口呆」,感到太荒謬,自己一直留意消息到凌晨2時,國會通過解除戒嚴之後。
她批評尹「顯然是一時衝動」,沒有遵循適當的程序,並在尹「所有政策中都看到了這種模式」,心中覺得他應該被彈劾,並認為宣布戒嚴一事,絕對是彈劾的理由,並狠批事件,給民眾留下了情感上的創傷、損害了南韓在國際舞台上的尊嚴。
62歲的工人金兑暎說,當晚看到電視講話後睡不著覺,感覺「天塌下來了」,「我們的國家在2024年正在經歷30、40甚至40、50年前經歷過的事情,這種情況完全沒有道理」。他認為如果解決總統的問題,包括經濟和其他方面都會恢復正常,「我認為這個國家的大多數人都認為總統不應該繼續任職」。
年輕人覺倒退
21歲的大學生李茶彬說,提到戒嚴令時很驚訝,「心想:『我是不是回到了1970年代?』」她參與了抗議活動,因為自己想「幫助糾正國家」,認為尹錫悅應該承擔責任並下台,但是懷疑他能否真正承擔全部責任,「我聽說他的一些政策非常好,所以我希望看到那些對此負責的當權者得到適當的懲罰」。
另一位24歲的首爾居民李智潤也感到震驚,認為非常荒唐和難以置信。她亦質疑,戒嚴令導致南韓更多的分裂而不是團結。李並說,現時的社群媒體充滿有趣和娛樂的東西,人們對政治或時事的興趣似乎正在下降。不過如今大家,「要更加清醒」,「停止忽視新聞和時事」,關注這些議題能幫助南韓未來走向更好的方向。
48歲的IT程式設計師韓宗甫說,聽到戒嚴令時,「我深深感受到,一張選票就能令這個國家度過如此艱難的時刻」,說一開始很擔心,但國會的處理速度比他想像的快,故之後覺得輕鬆。他認為戒嚴令火上加油,在當前國際經濟情勢下,認為南韓需要相當一段時間才能恢復。他又認為,日後人們將停止基於地區或政治偏見而輕率地投票,「看來他們將開始更多地關注個別候選人」。
評論:尹受反對派掣肘 選擇有限
南韓《國民日報》評論員Jingon Lee認為,尹錫悅宣布戒嚴「有他的理由和情況」,因為反對黨掌握立法權,立法權實質上超越了總統的行政權,「除了修憲或彈劾總統之外,他們幾乎可以做任何事情」,尹錫悅不具備政治上有效領導的條件。
Jingon Lee認為,尹的選擇有限,「他一直忙於否決反對派的法案」,尹的妻子金建希亦總是忙於被調查(金涉及貪污醜聞),並因此三度啟動特別檢察官制度,在這種背景下,總統一定正在考慮如何對待反對派所擁有的立法權,「在他看來,唯一剩下的選擇似乎就是戒嚴」,「是對抗反對派壓倒性權力的最後政治武器」。
「但問題就在於,它(戒嚴)是魯莽的」,Jingon Lee續道:「(現行的)1987年的憲法起草者,在結構上為總統輕易行使宣布戒嚴的權力,設置了困難。如果總統充份考慮到這一點,他可能不會如此輕易地宣布戒嚴。然而,我懷疑他對在野黨和國會的強烈不滿可能促使他做出這項決定。」
「徒勞的政治表演」
事實上,是次反對派正是按憲法,獲得多數議員同意,通過解除戒嚴,總統亦必須無條件服從。Jingon Lee形容,機制下「無論(戒嚴)宣言是在半夜還是光天化日下發表,一旦宣布,反對派特別是共同民主黨,就會有足夠的席位要求終止該宣言」,是次戒嚴是「徒勞的政治表演」。
Jingon Lee又表示,根據憲法,司法權可以在戒嚴期間暫時由軍隊行使,這意味著案件可以在軍事法庭審理,戒嚴令亦禁止政治活動,「但這種禁令沒有法律依據」,並可能被視為違憲。鑑於這種情況,一旦總統宣布戒嚴,反對派就會立即要求終止,意味在總統試圖透過宣布戒嚴令來實現他可能想到的任何目標之前,戒嚴令就會被解除。
Jingon Lee質疑律師出身的尹錫悅,「既然知道這一點,為甚麼他還要魯莽地宣布如此徒勞且沒有任何效果的事情呢?」不過認為對於公眾來說,尹可能看起來像是在上演一場政治表演,「試圖將自己描繪成受害者,或者將民主黨描繪成惡意的,或者也許是炫耀他可以做這樣的事情」。
然而,Jingon Lee明言「不清楚的是他(尹)指望的是甚麼」,「他真的相信民主黨不會立即通過決議要求解除戒嚴嗎?很難理解他在這方面的推理。」
共同民主黨多次挑釁 或令總統落入陷阱
過往在野共同民主黨多次指責尹錫悅計劃宣布戒嚴,Jingon Lee認為是「蓄意挑釁」,尹錫悅或因此認為,共同民主黨如此反對戒嚴令,是他們的弱點,「然而他卻沒有意識到,這很可能是個陷阱。戒嚴所需的條件,例如戰爭狀態、緊急狀態或警察無能力,顯然沒有得到滿足,從一開始就註定失敗,一旦失敗,責任就必然落到總統身上」。結果,戒嚴宣言成為共同民主黨的突破口,要求總統辭職,否則將面臨彈劾。
Jingon Lee表示,他強烈反對透過戒嚴解決政治挑戰。不過認為,「問題是需要採取一些措施來遏制反對黨的『立法暴政』」,並說自己隱約期待著這種可能性的存在,「我確實相信一定有辦法,即使不能完全壓制反對派的立法主導地位,至少也要對其進行一些制衡」;「但看到它表現為戒嚴令,我感到非常失望」。
他並表示,希望尹錫悅展現強而有力的領導力,來解決和穩定這場混亂的政治局勢。
批李在明欲逃避刑責 扭曲議會政治
李在明涉及多宗官司,包括挪用公款、教唆偽證案、在總統選舉期間涉嫌虛假陳述、賄賂等。
Jingon Lee分析,李在明一心想要克服自己面臨的司法風險,確保能夠競選下屆總統,「所以他一直在扭曲議會政治」。他指出,李正面臨8宗案件,共12項指控,「他實際上不能指望法官對每項指控都裁定無罪」,但他質疑,「即使尹總統投降,又如何說服司法部門?」
他進一步指,對李而言,「當總統是頭等大事」,故共同民主黨不會努力緩和局勢,甚至不會退一步。在這種情況下,政治穩定似乎很難實現,「為甚麼這些議員拿著納稅人的工資,卻只是為了確保李在明的安全,而不是為公眾從事立法工作?」希望反對黨「讓立法者重新成為人民的真正代表」。
是次緊急戒嚴,Jingon Lee分析國際社會可能會開始質疑,南韓政局是否真正穩定。在國內,人們可能會覺得「政治不穩定畢竟還沒結束」,這種心理不安,可能會對經濟產生重大負面影響。不過,尹錫悅隸屬的國民力量黨黨代表韓東勳等執政黨人士,為維護憲法秩序而合作,強烈反對破壞憲政,應該有助於緩解國際社會對南韓穩定的擔憂。
Jingon Lee進一步分析,南韓人在過去表現出了相對快速恢復平靜的能力,相信是次經濟的不穩定也會很快穩定下來。例如在1997年金融風暴期間,公眾情緒大約在一年內穩定下來,「同樣,我認為這次人們也不會過於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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