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翁四套悲劇之一《李爾王》從香港回到倫敦,算不算是出口轉內銷?何時有一套由洋人演的湯顯祖《臨川四夢》回歸中華大地?
爾虞我詐,勢必攬炒。
如果沒有讀過莎士比亞的《李爾王》劇本,觀看這套用嶄新手法演繹全女班動作無言劇,其中人物穿插,場景變化,轉接間難免追得有點吃力。全套90分鐘不設中場休息,中途離座後不能再進場,開放式劇場,地下就是一面台,觀眾席位約300,簡潔舞台燈光很有點布萊希特疏離感。全場屏息靜氣,坐在我身旁一點兒輕微的鼾聲,都會震蕩起來。
李爾王狂妄自大,要將王國分給3名女兒,做太上皇;大女、二女曲意奉承,贏盡歡心,小女我行我素不討顏悅色,於是大女、二女分得王國,小女被放逐遠適法國。李爾王只帶著一、二百個親信,打算輪流君臨兩名女兒的屬土,大吃大喝大玩,享盡人間清福。兩女一旦平分家產,變臉不認人,下逐客令;心碎李爾王瘋了,流放荒野,與小丑嬉笑渡日。忠誠於李爾王的貴族告羅士打伯爵,他的兩名兒子兄弟鬩牆,一名匿藏,一名牽纏上李爾王兩名女兒權勢、情色,明爭暗殺,始亂終棄。遠在法國的小女起兵渡海勤王,大敗而死,李爾王也傷心死了,死了很多人,成功攬炒:
「王圖霸業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宮,楸梧遠近千官冢。」一場惡夢。
有人說李爾王有點近似習大大,小女似香港。圍城決戰時以樓梯道具作護城堞,螢光筆似流彈四射,場境似曾相識,是耶非耶?葉童演李爾王,造型剛愎倔犟,可以壓場。告羅士打伯爵的角色略嫌稍重,卻看不到陳令智舞尖生花。那可是80年代初,一次《香港芭蕾舞團》在荃灣大會堂演出後,我帶領一對從《伯明翰》遠道而來的英國長者夫婦後台探班,女的少女時代也跳芭蕾舞。到了陳令智的化妝室外,她正在溫言撫慰一名雲黛失色的年輕舞者,說她上一節演出時頭飾意外墜下,心情難過,首席芭蕾舞星對後起之秀呵護的一幕,一別40載,那名中英混血兒的溫柔何曾忘懷,再見竟是在河畔劇院演出之後。
《李爾王》曾經在香港、中國演出,今次倫敦10場,然後羅馬尼亞、柏林,香港巡迴演出,挾多項榮譽,又得到《香港藝術發展局》等等機構贊助,猛龍過江,導演鄧樹榮日新又日新,這一套算不算是他創新顛峰之作?
上一次在唐人街街頭舞台劇售票站前偶遇,拉了他順道去看冷冷清清的黑楊、方蘇在西敏市圖書館的街頭油畫,黃色傘陣紐約倫敦聯展,時維2015年。
再上一次該是2012年在《莎士比亞寰球劇場》看他執導的古裝悲劇《麥克伯》,悲劇情有獨鍾,是否更能歷盡滄桑,發人深省?
這位放棄法律專業,走去法國學戲的劇痴,當然窮風流,剛好88年我在倫敦修讀藝術評論,某一日他渡海而來,請他到我租住《芬士凡尼公園》的蝸居午飯,兩條麻甩佬(廣東俗語:稱呼不修邊幅的男人),白米飯任裝(吃多少盛多少),我猜想一定還有最簡單的水煮生菜,夠便宜,還有從唐人街餐館買來的一份燒肉,夠方便;他一開口便說:很久沒有吃過腐乳了,一笑難忘,正是人離鄉賤,物離鄉貴,一磚腐乳,點滴在心頭。
君已成名,當然可以做更好更大的事情,藝術無價,藝術無國界,1980年9月趙丹臨終時也說:管得太具體,文藝沒希望。爾虞我詐,令人心死,誰願意和心愛的人事物攬炒灰飛煙滅?正道是:
「歧王宅裏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英倫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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