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能否長遠承擔現行這種全民保健式的醫療體系？有沒有能力應付不斷上升的相關開支？如何壓抑醫療衛生開支的增長？如何防止開支大幅上升？這些都是30多年來，很多研究社會政策及公共行政的人很關注的課題。政府也其實早就知道問題嚴重。所以才會進行了一連串的檢討、諮詢、再檢討、再諮詢。可惜這些工作進度很慢，成效很低，對醫療體制的整體格局沒有構成甚麼重大的影響。

過去連續3個星期，先後討論了在目前公共財政緊絀，特區政府的公共財政結構性赤字問題暴露的情況下，於過去半個世紀都在持續高速增長的醫療衛生開支，會成為特區財政困難的一個最危險死穴。

政府如果要減少公共開支，或者起碼壓抑經常性開支增長，在3個主要開支項目中，最有可能動手術的是教育，這一點未來幾周會討論到。至於社會福利，政府起碼可以減慢福利金的增長幅度，或者繼續凍結很多社會福利服務項目的發展。這些做法肯定也會對民生造成負面影響，但在目前的政治環境下，政府就算向社會福利開刀，對管治構成的損害可能還是短期可控的。

涉及健康及生命的醫療衛生服務，卻是一個政府無法規避的重大挑戰。政府如果想壓抑開支增長，或者兌現不了承諾，或者服務擴展追不上病患者的需要，都很有可能對政府構成管治危機。過去幾年，醫療衛生服務的質素正在急速變壞，這是難以否定的事實，服務使用者能清楚感受到，政府顯然也感到壓力。基本醫療衛生服務如果不能應對市民的基本需要，對香港社會產生的震撼肯定會是十分巨大的。政府面對的難題是要削減醫療衛生開支根本就沒有可能，要壓抑其增長也不容易，政府甚至難以阻止未來一段時間開支仍然會高速增長下去。也難免懷疑，政府是否甚至主動提出了一些根本兌現不了的承諾。

香港政府沒有根據1990年公布的方案搞好基層健康服務，令促進健康與醫院的治療服務平衡發展，結果造成香港的醫療衛生制度頭重尾輕，體制失衡，公共醫療資源近八成用於醫院服務。過度側重於疾病出現之後的治療，令成本昂貴的醫院服務成為了整個醫療衛生體制的骨幹。政府每每歸咎有人濫用醫院服務、濫用急症室、濫用救傷車，問題是對於病人來說，究竟還有甚麼選擇？

有些已經被視為基本的醫療服務，香港人根本就算想濫用，都濫用不到。醫管局提供的耳鼻喉專科服務及精神科服務，輪候時間已經是長得不合理，病人也唯有等；牙科服務甚至要每日減少派籌，部份服務單位要局部停止運行。這些例子，原因不外乎人手不足，病人太多，有部份服務的專業人手大量流失有關。這個情況除了可以歸咎於過去對人手及服務發展的長遠規劃缺失之外，顯然還是近期香港局面惡化的後果。香港政府為醫護人員提供的薪酬及福利，相對鄰近地區甚至歐美發達國家，可以說已經很高，為何仍然留不到人？現在竟然要去到英國搶人，要由大陸輸入，原因大家應該心裏有數。

當談到公共醫療衛生開支的時候，除了要留意政府每年財政預算案撥給衛生署及醫管局的營運撥款之外，另外還有一些十分重要的問題，在未來幾年，香港人特別需要留意。

特區政府曾經在2016年的施政報告中公布，要為醫院管理局預留2,000億元，推行一個「10年醫院發展計劃」。這計劃包含重建或擴建11間政府醫院，興建一間新的急症醫院，在地區加設社區健康中心，及增加一些支援服務項目。這些原本都不包含在醫療衛生服務的經常開支中。那幾年，特區政府的財政情況不錯，賣地成績往往超乎理常，政府似乎忘記了早就出現的結構性財政赤字危機，還信心滿滿，把這個「10年醫院發展計劃」當成一種政績工程來宣揚。

到2018年，「10年醫院發展計劃」才剛剛起步兩年，政府便急不及待又在施政報告中宣布要邀請醫管局準備進行「第二個10年醫院發展計劃」。預計政府需要在原本的2,000億元之上，多預留2,700億元，由2026至2035年間，要重建6間醫院，推行8間醫院的擴建工程，另外還興建兩間新醫院。當時剛上任特首不多久的林鄭月娥還躊躇滿志，認為要改變對財政儲備的態度，「應該用的就要用」。這個說法就算沒有錯，但當時她有提出過甚麼措施，來應對早在10多年前由她在庫務局時的前上司俞宗怡提出的公共財政結構性赤字危機嗎？

根據前後這兩個階段的「10年醫院發展計劃」，單是工程相關開支，政府就要動用4,700億元。就算把預計的開支攤開至2035年，在現時的財政情況下，未來11年每年政府都要在預算案中額外撥出超過400億元。這些錢從何來？這確實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就算政府能兌現承諾，撥款進行相關工程，但工程開支只是醫療衛生開支的其中一部份，以後的營運又會如何？就算政府能夠根據承諾預期推行兩個10年醫院發展計劃，兩個階段總共新增的15,000張新病床，加上其它承諾了的新服務及支援服務，涉及的人手開支又會如何影響香港的公共財政？這個說法，還未觸及現在已經出現了的嚴重人手短缺問題。這些都不單是政府有沒有錢的問題，也是就算有錢也可能解決不了的問題。

作出承諾，開空頭支票是容易的，能否兌現往往就是另一回事了。目前的這個政府，更是一個往往不兌現承諾的政府。對於醫療衛生服務及相關開支的承諾，看來也很有可能會是如此，大家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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