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9月，從美國回來不久的王明貞，被分配到清華大學物理系，成為清華歷史上第一位女教授。但是，在任教11年後，王明貞莫名其妙地被拘捕，之後被關進秦城監獄。這一關，就是5年零8個月。

她犯罪了嗎？犯了甚麼罪？今天，我們就根據《王明貞九十壽辰自述》等資料，跟大家說說這位女教授歷經的牢獄之謎。

莫名其妙被抓

1968年3月14日深夜，一陣「咚、咚、咚」的急促敲門聲，把已經熟睡的王明貞和她的丈夫俞啟忠驚醒。

打開門之後，幾名公安一湧而入，直奔睡房，把俞啟忠抓走。不到兩分鐘後，又有兩個公安闖進睡房抓王明貞。

當公安要王明貞在拘留證上簽名時，她一邊簽名，一邊小心翼翼地問：「為甚麼抓我？」公安回答說：「你犯了錯誤，還不知道？」

王明貞說了一聲「不知道」，就被押上外面的小汽車。

王明貞當時以為，肯定是有甚麼誤會，只要把誤會說清楚了，很快就能回家。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此次離家，一去就是兩千多個日日夜夜。

王明貞夫婦為甚麼被抓？難道和他們的出身及背景有關？

出生名門望族

王明貞的家世確實不一般。

1906年，王明貞出生在蘇州十全街的一間老房子裏，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五。她的遠祖可追溯到明朝的文淵閣大學士王鰲。

她的祖父王頌蔚，是光緒六年的進士，著名的「蘇州三才子」之一。後來的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稱他為「恩師」。

她的祖母謝長達，是中國近代著名的女教育家，蘇州振華女中的創辦人。她的父親王季同，是中國近代的數學先驅和機電專家。

10歲那年，王明貞進振華女中的附小讀書。讀初二時，全家遷到上海，她進入教會學校晏摩氏女中學習，各科成績都是A。

1926年，王明貞以優異成績考入南京金陵女子大學，就讀兩年後，轉學到北平的燕京大學物理系，課業照樣優秀。

密歇根大學之緣

大學畢業後，王明貞把自己的中學和大學成績單以及老師的幾封推薦信，寄給美國密歇根大學。

密歇根大學很快回信：願意提供四年全額獎學金。留學的學費、生活費解決了，但路費沒有著落。

因為毀了家裏訂下的婚約，王明貞不敢跟父親要錢；上大學時，她得過哥哥、姐姐的贊助，現在，也不好意思再向他們開口。

於是，她只好暫時擱置留學計劃，去燕京大學一邊做助教攢錢，一邊把碩士讀完。之後，她受金陵女子大學校長吳貽芳之邀，去那裏教數學和物理。

一晃五年過去了。1937年夏，日本發動全面侵華，很快將兵臨南京城下。王明貞不得不轉移到漢口。

當時，吳貽芳校長忽然問她：「還想去密歇根大學嗎？」王明貞回答：「很想。」

吳貽芳立刻以自己的名義給密歇根大學寫了一封推薦信。不久，收到回信：願意接收王明貞，並提供四年全額獎學金。

物理學才女

1938年8月，王明貞赴美，留學夢終於成真。她在密歇根大學物理系攻讀博士學位，是班上唯一的女生，也是唯一的外國人。

頭兩年，她只有一門實驗課得了B，其它科目的成績都是A或A+，還得了三個「金鑰匙」榮譽獎，其中一個叫「Phi-Beta-Kappa」的獎項，是當時美國學生金鑰匙榮譽獎中最著名的。

1942年獲博士學位後，王明貞的老師格斯密脫（S. Goudsmit）教授介紹她到麻省理工學院的雷達實驗室理論組工作。

她是這個組裏唯一的中國人。不久，她的博士導師烏倫貝克（G. E. Uhlenbeck）教授成為這個理論組的負責人。

1944年夏，她根據自己的博士論文，和導師合寫了一篇關於布朗運動的文章，刊登在1945年的《近代物理評論》上。

至今，這篇論文仍是了解布朗運動的主要論文之一。

與名門之後結婚

1946年年底，王明貞回國，之後被聘為雲南大學數理系教授。不久，她遇到了昆明師範學院院長查良釗。

查院長有一個得意門生叫俞啟忠，是有名的紹興俞氏家族的「四少」。

俞啟忠的祖父俞明震，是晚清知名人士，在詩界、教育界、政界赫赫有名。

父親俞大純曾留學日本、德國，回國後做過北洋軍閥政府的工藝局局長、國民黨政府交通部的隴海鐵路局局長等職。

他的堂叔俞大維是留學德國的兵工專家，去台灣後當過國防部長。

經查良釗院長介紹，王明貞與俞啟忠相識，來往幾個月後從朋友變成戀人，並在1948年結為夫妻。俞啟忠比王明貞小7歲。這段姐弟戀當時在親朋好友中很是著名。

他們婚後，國共內戰越演越烈。1949年9月，王明貞帶著俞啟忠再次赴美，到密歇根州的聖母大學物理系做研究。

滯留美國

1950年韓戰爆發，中美在北韓戰場兵戎相見。

王明貞在聖母大學從事的研究項目，是美國海軍部資助的。

因為中美成敵對國家，1952年年底，王明貞辭去聖母大學的工作，想回國效力。

但是，美國政府禁止學理、工、農、醫的中國學子回國，王明貞夫婦向美國移民局提交的回國申請遭拒絕。

為了生計，她不得不到美國加州南部的一所學校教書，俞啟忠則在當地一家小旅館做管理員兼財務。

1953年北韓停戰後，中美通過談判，達成部份中國學子回國的協議。1955年5月，王明貞夫婦和七十多名中國學生一起，從三藩市啟程回國。

秦城囚徒

回國後，王明貞被分配到清華大學物理系。在美國，她的研究方向是「布朗運動」和「噪聲理論」。

回國後，當時的中國不可能為她提供和美國相當的研究條件，她只好中斷研究，轉向教書育人，主要教統計物理和熱力學，有時也講授量子力學和電動力學，除了教學生，還培訓教師。

直到1966年5月「文革」爆發，她的正常工作、生活秩序被迫中斷，整天開會，無法上課。1968年3月14日，王明貞夫婦突然被拘捕。

從1970年初到1972年底，王明貞被審訊過很多次。

審訊後，辦案人員總要她寫書面交代。有一次，她被要求寫1955年回國的經過及交往情況。她用了12天，寫了100多頁，挖空心思把能想到的都交代出來了。

她一度產生各種可怕的幻想，比如，幻想她會不會被當成頑固不化份子，會不會被拉到萬人大會上批鬥，會不會被處死。

1973年11月9日，王明貞在被不明不白關押5年零8個月後，獲准出獄。1975年4月5日，她的丈夫俞啟忠被不明不白關押7年多後，也獲釋出獄。

有一次，王明貞問公安局的一個辦案人員，他們到底為甚麼被捕，回答竟然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那麼，謎底究竟是甚麼？

俞家三哥引禍水？

其實很簡單：俞啟忠的三哥俞啟威，上世紀30年代曾是李雲鶴的同居戀人。

李雲鶴，就是在十年「文革」中紅得發紫的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毛澤東的妻子江青。

江青17歲時，在濟南嫁給富家子弟裴明倫；18歲時，在青島跟富家子弟俞啟威同居；22歲時，在上海嫁給風流影評人唐納。

之後，她跟俞啟威舊情復燃，一起私奔，唐納自殺未成，江青回唐納身邊。

之後，她又跟唐納鬧翻，唐納再自殺未成，江青登報跟唐納分手，又跟導演章泯同居，致使章泯妻離子散。24歲時，江青在延安嫁給毛澤東。

俞啟威後來改名黃敬，1949年中共當政後，當過天津市長、市委書記，第一機械工業部部長。

1958年1月，他被毛澤東一通訓斥後精神崩潰，之後精神失常，2月10日跳樓自殺。

到了「文革」時期，江青擔心她在30年代的醜聞被揭露出來，影響作為中共第一夫人的政治地位，於是將所有了解她醜事的人統統抓起來，意在封口。

俞啟忠不是俞啟威的弟弟嗎？王明貞不是俞啟威的弟媳嗎？江青擔心：或許這兩個人也知道她的醜事。這就是王明貞夫婦被關進秦城監獄的真正原因。

作為中國上世紀40年代罕有的留美物理學女博士，如果王明貞一直在美國工作下去，可能成為國際知名的物理學家。

如果中國有一個正常科研環境，她也可能成為中國最著名的女物理學家。

但是，從1955年回國到1966年「文革」爆發，滿打滿算，她在清華11年。這期間，中共還發動過多次政治運動，使她不能夠專心教學。

1973年出獄後，王明貞沒有再從事物理教學與科研；1976年12月，她正式退休。

從1966年至1976年，她在物理學專業上荒廢了10年。

一個優秀物理人才，就因為江青的猜忌和中共無休止的鬥爭，不僅被非法監禁5年零8個月，而且在專業上再也沒有任何建樹。

中共毀了多少英才？從王明貞的不測之禍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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