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周三），美國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解讀中國」計劃舉辦研討會，題為「中國人口的挑戰」。專家們就中國人口60年來首次出現下降、低出生率和人口日益老化，以及人口的變化帶給中國社會的影響進行了深入討論。
參與討論的有台灣中央研究院研究員鄭雁馨、香港科技大學和哈利法大學（Khalifa University）社會科學系教授巴斯滕（Stuart Gietel-Basten）、福特漢姆大學（Fordham University）法學院法學教授卡爾‧明茨納（Carl Minzner）和密歇根大學社會學和中國研究助理教授周韻（Yun Zhou）。研討會由弗里曼（Freeman）中國研究主席研究員麥克爾威（Lily McElwee）主持。
根據中共官方統計，2022年中國出現60年來首次人口負成長。2022年底中國人口比前一年末減少了85萬人，開啟了人口負成長的模式。儘管2016年官方取消了計劃生育一胎化政策，但出生率仍持續下降。
中國國家自然科學與社科基金重大課題首席專家左學金上周六（11月4日）在上海舉行的「中國與世界經濟學術研討會」上指出，中國人口負增長大概率將持續到下個世紀。他和一些學者的研究發現，假定中國人口總和生育率從2015年的1.55增長到2040年的更替水準2.1，並此後保持不變，要到2097年，人口負增長趨勢才會逆轉。
低生育率反映了年輕人的生活危機
鄭雁馨認為，低生育率問題反映了年輕人的生活危機。「這是年輕人真正的危機，想像一下，在成長過程中，你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和極高的期望，要求你在嚴格的教育體制中取得最好的成績；然後你進入勞動市場，遇到高失業率；你想買樓子，想在一線城市買樓子根本不可能。
「你想要約會、結婚，物質成本很高……即使你找到了工作，工作並不穩定，你會一直提心吊膽。在踏入人生的初期，所有這些挑戰都很艱難。」
巴斯滕贊同地說：「如果你不確定會發生甚麼，如果事情一直在變化，你很難做出重大決定，結婚是一個人生的重大決定。」
「事實上，在過去八年左右的時間裏，登記結婚人數一直在迅速下降。」鄭雁馨說，「婚姻對年輕人，尤其是女性的吸引力越來越小。」
巴斯滕認為，低生育率是社會問題的症狀，而不是病因。「我們實際上在研究提高生產力、改善福祉、使每個人都能最大限度地發揮潛力。如果工作、家庭平衡，每個人都能充份參與勞動，生育率就會隨之上升。」
中國從一胎化轉向了生育主義
明茨納表示，中國從一胎化轉向了生育主義，試圖推動或鼓勵人們生育。政府採取了一系列措施，例如增加對幼兒園的支持、增加育兒假期、更好的醫療保健等等。「但這些措施並沒有產生多大影響，出生率低得令人難以置信。」
他引用中國計劃生育協會常務副會長王培安的一段話：「我們提倡適齡結婚和生育，就是鼓勵年輕人在一定的人生階段做該做的事情，該約會就約會，該結婚就結婚，結婚就生孩子，是時候生孩子了。」
「我看到這一點，真的很擔心，因為這就像一項新的國家政策。」明茨納說，這個國家政策的「目的是要讓女性明白她們應該早點結婚，早點生育。「這可能會觸發針對女性教育或就業的槓桿，可能會對女性產生嚴重的後果。」
巴斯滕表示，「當我們審視家庭政策時，想想這些干預措施是否有效。世界上幾乎沒有例子證明鼓勵生育的政策可以改變孩子數量。你看那些生育率略高的地方，它們多年來的家庭政策是一貫的。」
中共政策朝令夕改 不值得信任
在談到中共政策時，周韻說：「我想強調一點，中共紙上的政策與實踐中的政策總是脫節或存在差異。即使有家庭政策、有現金鼓勵，即使提供兒童保育，這些政策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轉化為實際操作？中國人對此有何反應？」
她表示，她在中國進行生育政策採訪時，不斷有人對她說：「我們了解這些政策變化，我們知道鼓勵生育和兒童保育，但中共政策朝令夕改。」
「這反映了人們對那些政策或社會福利存在著深刻的不信任感，因為他們生活在獨裁統治之下，有一種特殊的不確定感。」
她強調，中國的人口治理措施是建立在兩個假設上的。「第一，人口規模是可以設計的；第二，家庭和私人生活可以被監控到細微之處。
「但我們知道，這兩個假設都不成立，它們只是中共私下的執政邏輯，就是對中國社會各個方面的管控，以及專橫嚴密的管制。」
最好的人口政策就是沒有人口政策
巴斯滕指出，環顧世界，那些有最好人口政策的國家其實是沒有人口政策的國家。它只是讓人們做自己的事，做自己的決定，信任人們的直覺和決定，政府儘量不介入。
「觀察發現，人們想要的東西，實際上與僱主想要的和政府想要的東西是一致的。沒有很多證據證明人們已經完全放棄了結婚的想法、生育的想法。人們想要結婚，想要生孩子；人們希望保持穩定的關係，想要工作，想要有一種滿足感……為社會做出儘可能多的貢獻，釋放自己的全部潛力，保持工作和家庭的良好平衡。」他說。
他指出中國是個最極端的國家，對人力資本、人口、健康和每個人的教育的管理是為國家服務的，為經濟發展服務的。「這就是為甚麼現在家庭只剩下單身一人，沒人支持（國家政策）。
「因為這種政策仍是那種自上而下的心態，這種心態在過去起作用，現在我們處於後現代的多樣化時代，有著非常不同的生活態度和希望。除非建立一種自下而上的方法，否則我認為任何家庭政策都很難成功。」
麥克爾威總結說，從今天的討論中得出一個結論，當我們審視中國的人口結構時，僅僅關注出生率下降是不夠的。北京必須認識到，並解決更廣泛的社會問題，即性別平等、工作生活平衡、職業期望，以及中國年輕人所面臨的壓力，這些都會影響他們結婚生育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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