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歷史上有這樣一位傳奇人物,他的一生充滿著神奇色彩。既不是天子貴胄,亦非朝廷重臣;《史記》中有其篇章,《漢書》中為他單獨列傳;他的辭賦在漢代被收入《楚辭》,卻又被朱熹《楚辭集注》撤除;他因為巧諫而獲得重賞,也曾在大殿上小解而遭罷職。成語「談何容易」是他的首創,《列仙傳》將他列為神仙;他的作品收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而被後人稱為西漢文學家、辭賦家。

他就是漢武帝時期博學廣識、能言善辯的東方朔。他詼諧風趣,義理精闢,言辭才辯,獨樹一幟,文采風格,卓然一家。司馬遷將他記載於《史記‧滑稽列傳》,班固都稱他為「滑稽之雄」。

據《史記》和《漢書》記載,東方朔,字曼倩,平原厭次人,厭次也就是今天的山東濱州市惠民縣。在他的自薦書中說:「我東方朔少年時就失去了父母,依靠兄嫂的扶養長大成人。」關於東方朔的出身還有很多種說法,據《洞冥記》記載,東方朔的父親叫張夷,在200歲的時候仍然鶴髮童顏,漢文帝后元三年(前161年),母親田氏在生下東方朔三天後就死了。鄰母收養了他,因為當時東方剛剛亮,就以東方做了他的姓。東方朔三歲的時候有一次走丟了,幾個月後回來了,被鄰母揍了一頓後再次消失了,直至一年後才回來。鄰母問他這一年去了哪裏?東方朔說:「兒去了紫泥之海,紫水把我的衣服弄髒了,我去虞泉把衣服洗了洗,早上去中午回來,怎麼說我一年才回來呢?」

東方朔像,清宮殿藏畫本。(公有領域)
東方朔像,清宮殿藏畫本。(公有領域)

上書自薦 用了三千個木簡

像這樣一位撲朔迷離的人物,一定會有一個非同凡響的出場。漢武帝即位初年,徵召天下賢良方正和有文學才能的人。於是各地士人、儒生紛紛上書應聘。東方朔到公車府那裏上書自薦,共用了三千個木簡。公車府派兩個人一起來抬他的奏章,才剛好抬得起來。武帝在宮內閱讀東方朔的奏章,需要停下時,便在那裏畫個記號,花了兩個月時間才讀完。

東方朔又是如何毛遂自薦的呢?他上書自薦,其中寫道:「我十三歲開始讀書,三冬今足用;在十五歲時學習擊劍;十六歲學《詩經》、《尚書》;已經熟讀二十二萬字。十九歲開始學習孫吳兵法,懂得布陣用兵,鉦鼓號令。我已能背誦四十四萬字了。如今我已二十二歲,身高九尺三寸。眼睛像珍珠一樣明亮,牙齒像編貝一樣整齊潔白。」「勇若孟賁,捷若慶忌,廉若鮑叔,信若尾生。若此,可以為天子大臣矣。」

這裏的孟賁是戰國時衛國的勇士,力大無窮,「水行不避蛟龍,陸行不避虎狼」;慶忌是春秋時吳王僚的兒子,也稱公子慶忌,有萬夫不當之勇,奔跑起來快如猛獸;鮑叔就是「管鮑之交」中的鮑叔牙,管仲對他的清廉潔直給予高度評價;「尾生抱柱」是一則成語,相傳尾生與女子約定在橋下相會,「女子不來,水至(漲)不去,乃抱橋柱而死」。司馬遷讚尾生守信,有「信如尾生」之說。相傳尾生抱柱之橋為陝西的藍橋,後人把尾生視為愛情堅貞的象徵。

武帝讀後讚歎不已,大稱奇才,便命其待詔公車署,後來又讓他待詔金馬門,從此東方朔就成為了漢武帝身邊的侍臣,開始了他博聞善辯、詼諧幽默的伴君生涯。他經常在武帝身邊侍奉。屢次叫他到跟前談話,武帝都很開心。武帝也時常賜他御前用飯,他便把剩下的肉全都揣在懷裏帶走,把衣服都弄髒了。

擅長占卜

《漢書》記載,武帝讓一些擅長占卜的術士射覆,也就是猜物遊戲,然後把壁虎蓋在盆子下面,讓他們猜是甚麼東西,都沒有猜中。東方朔自我介紹說:「臣曾學《易》,請允許我猜猜是甚麼。」於是他將蓍草(shī cǎo)排成各種卦象,回答說:「說它是龍又沒有角,說它是蛇又有足,肢肢緩行,脈脈凝視,善於爬牆,這東西不是壁虎就是蜥蜴。」武帝說:「猜得對。」賜給他帛。又讓他猜別的東西,每次都猜對了,又多次賜給他帛。

當時,有個經常隨侍武帝的伶人郭舍人說:「東方朔太狂了,不過是僥倖猜中罷了,並沒有實在的術數。讓東方朔再猜,他若猜中了,就打我一百鞭;猜不中,就把帛給我。」便把樹上長的寄生蓋在盆子下面,讓東方朔猜是甚麼東西。東方朔說:「是寠藪(lóu sǒu)。」郭舍人說:「果真知道東方朔猜不中。」東方朔說:「生肉叫膾,乾肉叫脯,附在樹上叫寄生,蓋在盆子下面就叫寠藪。」武帝命倡監(黃門令)鞭打郭舍人。在此之後東方朔擢升為常侍郎。

直言切諫

《漢書》中記載,建元三年,漢武帝18歲的時候,經常和一些侍衛微服外出打獵,騎馬踏壞農民的莊稼。後來壽王提議修建上林苑,專供遊獵所用。東方朔勸諫道:「靈王起章華之台而楚民散,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亂。」漢武帝當時雖然沒有聽進東方朔的話,但因東方朔奏陳了用以觀天變的《泰階六符》,封他為太中大夫給(jǐ)事中,賞賜黃金百斤。但還是修建了上林苑。後來東方朔因喝醉了酒在殿上小解,被彈劾犯下大不敬罪,武帝下詔把他貶為平民,在宦者署待詔。又因祝壽時與武帝的陰陽止哀對話,復職為中郎,賜帛一百匹。

見騶牙 預知匈奴歸降

《史記》中記載,建章宮後閣跑來一隻動物,它的形狀像麋鹿。消息傳到宮中,武帝親自去看。問身邊群臣這是甚麼動物,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於是,下詔叫東方朔前來。東方朔說:「我知道這個東西,請賜給我美酒好飯讓我飽餐一頓,我才說。」武帝說:「可以。」吃過酒飯,東方朔又說:「某處有公田、魚池和葦塘好幾頃,陛下賞賜給我,我才說。」武帝說:「可以。」於是東方朔才說道:「這種動物叫騶(zōu)牙。它的牙齒前後一樣,大小相等而沒有大牙,所以叫它騶牙。騶牙出現乃是遠方當有前來歸降之預兆。」過了大約一年,匈奴渾邪王果然帶領十萬人來歸降漢朝。於是武帝又賞賜東方朔很多錢財。

避世於朝的隱士

東方朔用賞賜來的錢財綢絹娶長安城中年輕漂亮的女子為妻。大多娶過來一年光景便拋棄了,然後再娶一個。有些侍臣稱他為「狂人」。一天東方朔從殿中經過,郎官們對他說:「人們都以為先生是位狂人。」東方朔說:「像我這樣,就是避世於朝廷;古時候的人,都是避世深山中。即隱於世俗中,避世金馬門。」所謂金馬門,是指宦者署的大門旁邊有銅馬,所以叫做「金馬門」。

東方朔曾對朋友說過:「天下人誰也不了解我東方朔,只有太王公知道我。」東方朔死後,武帝就召來精通天文曆法的太王公問:「你了解東方朔嗎?」太王公說:「我不了解。」武帝問他:「天上的星宿都在嗎?」回答說,「諸星都在,只有木星失去了十八年,現在又出現了。」武帝不禁仰天嘆息說:「東方朔在我身邊十八年,我竟不知道他就是木星啊!」(《太平廣記》)

文辭橫溢

東方朔能言善辯,文辭橫溢,據《漢書‧藝文志》記載,東方朔共有作品二十篇,僅存三篇完整的:《七諫》載於劉向編《楚辭》中,《答客難》和《非有先生論》。「談何容易」的典故就是出自這篇《非有先生論》。文中連著用了四個「談何容易」來闡述人臣進言之難,忠貞直諫之哀。在《答客難》一文則創造出一句俗語:「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劉向評價東方朔「言語詼諧善辯,但不能堅持主見」;揚雄的評價是:「應諧似優,不窮似哲,正諫似直,穢德似隱。」王安石的詩句對東方朔評價卻頗高:「材多不可數,射覆亦絕倫。談辭最詼怪,發口如有神。……金玉本光瑩,泥沙豈能堙(yīn)。時時一悟主,驚動漢庭臣……」

堅守良知

在《東方朔誡子書》中,東方朔教導兒子:「明者處事,莫尚於中,優哉游哉,與道相從。」他這裏的「中」與「道」指的是「依隱玩世」和「飽食安步」的權變處世之道,既非中庸之道,也非正理或者正道。而他在《答客難》一文結尾所說非難他的人「此適足以明其不知權變,而終惑於大道也。」其意思也是將權變通達當作大道。由此可以看出,他心中的道是隱於宮中的「難得糊塗」之生存之道。人的內心若無對良知的守正不移,在世風日下的潮流席捲中想要不下滑談何容易?

附錄:東方朔《非有先生論》(出自《漢書》)

非有先生仕於吳,進不能稱往古以廣主意,退不能揚君美以顯其功,默然無言者三年矣。吳王怪而問之,曰:「寡人獲先人之功,寄於眾賢之上,夙興夜寐,未嘗敢怠也。今先生率然高舉,遠集吳地,將以輔治寡人,誠竊嘉之,體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視靡曼之色,耳不聽鐘鼓之音,虛心定志,欲聞流議者三年於茲矣。今先生進無以輔治,退不揚主譽,竊為先生不取也。蓋懷能而不見,是不忠也;見而不行,主不明也。意者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吳王曰:「可以談矣,寡人將竦意而覽焉。」先生曰:「於戲!可乎哉?可乎哉?談何容易!夫談者有悖於目、拂於耳、謬於心而便於身者,或有說於目、順於耳、快於心而毀於行者,非有明王聖主,孰能聽之矣?」吳王曰:「何為其然也?『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先生試言,寡人將聽焉。」

先生對曰:「昔關龍逢深諫於桀,而王子比干直言於紂,此二臣者,皆極慮盡忠,閔主澤不下流,而萬民騷動,故直言其失,切諫其邪者,將以為君之榮,除主之禍也。今則不然,反以為誹謗君之行,無人臣之禮,果紛然傷於身,蒙不辜之名,戮及先人,為天下笑,故曰談何容易!是以輔弼之臣瓦解,而邪諂之人並進,遂及飛廉、惡來輩等。二人皆詐偽,巧言利口,以進其身,陰奉琱瑑刻鏤之好,以納其心。務快耳目之欲,以苟容為度。遂往不戒,身沒被戮,宗廟崩阤,國家為虛,放戮賢臣,親近讒夫。詩不云乎?『讒人罔極,交亂四國』,此之謂也。故卑身賤體,說色微辭,愉愉喣喣,終無益於主上之治,則志士仁人不忍為也。將儼然作矜嚴之色,深言直諫,上以拂人主之邪,下以損百姓之害,則忤於邪主之心,歷於衰世之法。故養壽命之士莫肯進也,遂居家山之間,積土為室,編蓬為戶,彈琴其中,以詠先王之風,亦可以樂而忘死矣。是以伯夷叔齊避周,餓於首陽之下,後世稱其仁。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談何容易!」

於是吳王戄然易容,捐薦去几,危坐而聽。先生曰:「接輿避世,箕子被髮佯狂,此二子者,皆避濁世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聖主,得賜清燕之閑,寬和之色,發憤畢誠,圖畫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體,下以便萬民,則五帝三王之道可幾而見也。故伊尹蒙恥辱、負鼎俎、和五味以干湯,太公釣於渭之陽以見文王。心合意同,謀無不成,計無不從,誠得其君也。深念遠慮,引義以正其身,推恩以廣其下,本仁祖義,褒有德,祿賢能,誅惡亂,總遠方,一統類,美風俗,此帝王所由昌也。上不變天性,下不奪人倫,則天地和洽,遠方懷之,故號聖王。臣子之職既加矣,於是裂地定封,爵為公侯,傳國子孫,名顯後世,民到於今稱之,以遇湯與文王也。太公、伊尹以如此,龍逢、比干獨如彼,豈不哀哉!故曰談何容易!」

於是吳王穆然,俛而深唯,仰而泣下交頤,曰:「嗟乎!余國之不亡也,綿綿連連,殆哉,世之不絕也!」於是正明堂之朝,齊君臣之位,舉賢才,布德惠,施仁義,賞有功;躬節儉,減後宮之費,損車馬之用;放鄭聲,遠佞人,省庖廚,去侈靡;卑宮館,壞苑囿,填池塹,以予貧民無產業者;開內藏,振貧窮,存耆老,卹孤獨,薄賦歛,省刑罰。行此三年,海內晏然,天下大洽,陰陽和調,萬物咸得其宜;國無災害之變,民無飢寒之色,家給人足,畜積有餘,囹圄空虛;鳳皇來集,麒麟在郊,甘露既降,朱草萌芽;遠方異俗之人鄉風慕義,各奉其職而來朝賀。故治亂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見,而君人者莫肯為也,臣愚竊以為過。故《詩》云:「王國克生,唯周之楨,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之謂也。#

(轉自正見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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