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練小武子
韓哥領人在風圈兒放煙茅,小武子在號兒裏靠著隔台兒,太失意了。他昨天「調戲阿姨」之後,就災星高照——挨了揍、扣了饅頭,降了級、斷了煙屁。今兒富餘那麼多饅頭,也沒給他一個,徹底關機了。下午他又接起訴了,禍不單行。
我湊過去,「明兒開庭啊?」
「啊。」
「貴嗎?」
「我沒罪!」
「那咋進來的?」
小武子一下來了精神兒,跟我滔滔不絕。他講的東一鎯頭、西一棒槌,我連聽帶問,半天才明白原委。
他是從武警退役下來的,在海澱馬連窪派出所當保安隊副隊長,他的戰友在清河派出所當保安正隊長。派出所的保安就是警察的跟班兒,經常跟警察出去查「三證兒」——暫住證、務工證、身份證,這外地人在北京滯留的憑證。警察專查民工和農民打扮的人:三證兒缺一個,另兩個證件當場撕掉——抓送收容所,做個把月苦力,再遣返老家;當然,要是私下給警察塞「兩三百」,警察不但放了你,還會教你避開別的搜查組。警察靠查三證兒,錢掙海了!
三證中唯一難辦的就是暫住證,這歸派出所管。如果派出所都給辦,警察就掙不到錢了,所以經常停辦,以至大家都去辦假證兒,反正警察也看不出來。
農民工最怕是就是查三證兒。有時候在路上查——攔路搶劫,有時候到村裏查——入室搶劫。警車到村裏查三證兒像「鬼子進村兒」似的,民工見警車一到,打著呼哨,望風而逃。按小武子的話說,就是:「可威風哪!」
查三證兒都是保安開路,警察掙錢,最多請保安喝頓酒。這保安心裏哪平衡啊?一來二去,耳濡目染,他那個戰友就動了心眼,周末換休的時候,他領著保安冒充警察查三證。不敢用自己派出所的警具,每次都找這小武子借,說訓練不夠用。小武愛面子,也不知情,有求必應。他戰友領著保安四處敲詐農民工,都是到遠處查去,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後來出事了,小武子還不知道,還去索要警具,結果自投羅網。
我說:「這麼說,你真沒罪呀?」
「韓哥說過,我要是有人兒,我這事兒也就是個處分。」
「你律師給你也辯無罪嗎?」
「哪請得起律師啊!」
「不過你可得當心啊,公、檢、法對窮人更不講理!你沒看『居士』?」
「判重也沒壞處,社會治安還能更好點兒。」
小武子這話嚇我一跳。旁邊的「性病」也說:「重判有重判的道理。」
這兩個「武警」怎麼這麼沒同情心啊?我知道現在武警是對內維護秩序——鎮壓民怨的工具,難道專門培養這麼沒有同情心的人來對付老百姓?
我善意提醒他:「你當心點兒,中國的刑,世界最重。」
小武子一臉不屑,「得了吧,老美!美國的刑才世界最重呢!」
「啊?」
「我們在部隊都討論過,中國服刑,最多坐牢20年,死緩的正常減刑也最多坐牢20年!美國動不動就給人判刑100多年,還有終身監禁的,你說哪個重?」
我都氣樂了。怎麼這麼沒常識?討論來討論去都這結果!旁邊兒那個武警的眼神兒,也和小武子一樣,嘲弄地看著我。
我不得不給他們講明白了:「你知道美國有多少人判死刑嗎?我們那個州,50年就判了1個!中國死刑一年至少3,000個,這還是從新聞報道中統計的,真正有多少?那是國家的絕密,比機密還機密,你知道嗎?就這3,000個,佔世界死刑的90%,你說誰的刑重?」
「中國人這麼多,不判死刑,行嗎?!我說的是徒刑,美國就是比中國重!」
他們真是太閉塞了,隨便就能被黨的新聞矇住,就像我出國前一樣。我解釋說:「徒刑?在美國判個1、2年刑就很重了!判個短刑懲罰一下,給你個改過的機會。哪像這兒啊,動不動就5年、10年!你看美國判終身監禁的,判100多年的,極少!按你們說的,那都是罪大惡極的,在中國就得槍斃。中國專門報這些,讓你們覺得好像美國都這麼重。你們知道嗎?美國還有總統和州長的特赦呢!中國歷朝歷代都有大赦天下,咱黨就知道鎮壓!」
「性病」半天迸出一句,「從大局上想想,不這麼抓也不行,要都放在外邊,那社會不亂了?」
「你哪頭兒的?咋把自己當總書記呀?多抓人造冤案,有理呀?維護穩定,是不是?」
小武子抬槓道:「美國有甚麼好的?就是向著有錢人,犯了罪,花錢就可以保出來!窮人就得坐牢!」
看著這兩武警,我由衷的悲哀。都叫部隊給教成甚麼了,滿腦子歪理邪說!腦子越簡單,越好被灌輸,越好被當槍使。我真不想理他們,可轉念一想,這可能還真是萍萍需要的好素材!我就給他們解釋透了,看他們還能冒出甚麼話來。
我說:「自由社會,窮人犯了事兒,照樣能保出來!在沒判你刑前,誰讓你坐牢,誰犯法!哪像中國呀,現在定你們罪了嗎?」
「沒有啊!」這倆異口同聲。
「那你們咋坐牢了?」
「他懷疑我呀!」
「如果判你刑,刑期從哪天算?」
「從抓我那天啊!」
「沒定罪,懷疑你,你就得坐牢,是不是?先坐牢,然後再給你找罪名,是不是?這不笑話嗎?在美國,除非罪行證據非常確鑿、肯定能判你刑,才可以關你呢,一般的抓了,馬上,你的律師就來給你辦保釋了。」
「那……那法院不也得判嗎?」小武子還狡辯上了。
「中、西方法律最大的不同就在這兒!在西方,判誰有罪、沒罪,不是法院說了算。」
「啊?!」兩個武警瞪著眼睛,驚訝非常。
「判誰有罪、沒罪,中國是當官兒的說了算,誰官大,聽誰的;在西方,有罪、沒罪是老百姓說了算——準確地說,是陪審團說了算。陪審團是老百姓輪流來當,隨機抽選,當事人要是認為誰進陪審團不合適,當時就得換人。這邊檢察院訴你有罪,說證據;那邊你律師辯你無罪,列證據,陪審團那幫老百姓聽完了做表決,他們認為沒罪,當庭釋放;要是陪審團認為有罪,法院才有權給他具體判刑呢。哪像這兒啊,就『居士』的案子,把檢察官駁了個張口結舌,結果偷著就給他姐兒倆各判5年,破了條款地報復!」
「性病」問:「陪審團都是老百姓啊!我還以為都是貴族呢!」
我笑了,「我還差點兒進陪審團哪。」
「啊?」
我說:「那是美國公民的法律服務。抽籤,抽著誰,誰就得進陪審團,無故不去就是『蔑視法庭罪』了。我入美國籍沒幾天就被抽著了,通知我的時候,我說我英語不太好,聽不太懂,還真給推掉了。」
「那你咋沒去啊?」
「耽誤我生意,耽誤1小時耽誤我多少錢呢!」
「性病」似有所悟,「這麼說,美國不是資產階級社會啊?」
「那裏大多數人都富裕,就是你們說的資產階級——他們叫『中產階級』,都有車、有房,那房按大陸的話要叫『別墅』了!但是呢,歐美的法律是公平的,是講理的,而且是照顧『弱勢群體』老百姓的,所有人都認可。」
小武子強辯道:「都說美國好,我看未必!貧富差別那麼大!」
「啊?美國貧富差距大,還是中國貧富差距大呀?」
「性病」說:「當然是美國了!我們團長都跟我們說了——美國貧富差距世界第一!你看蓋茨,多有錢!窮人聖誕節還要飯!」
我真是哭笑不得,這麼天真無邪的士兵,都讓共產黨教邪了!我忍不住問:「你們倆是一個部隊的嗎?」
小武子說:「我在北京,他在天津。」
看來武警系統的指導思想都一樣,愚化士兵。我解釋道:「看貧富差距可不是拿個別的比啊?美國是中產階級社會,大部份人都富裕,特別有錢、特別沒錢的都是極少數;中國是1%的富人,佔有全國個人財產總量的90%!窮人是大多數,農民普遍窮。貧富差距要看社會整體,國際上用堅尼系數,中國的貧富差距已經超過國際警戒線了。」
這倆沒詞兒了。我繼續說:「你看那些農民工了沒有?多窮多苦,你看中國的縣官了沒有,比世界首富排場都大!中國的城鄉差距世界第一。」
「中國還有甚麼第一?」韓哥不知甚麼時候從風圈出來了。
我說:「中國有13項世界第一!現在我只記得幾個:死刑罪名,世界第一,好像是70來條死罪;死刑人數,世界第一;空氣污染,世界第一;行政成本,就是黨務、政務的開支,世界第一;中國的稅務負擔比例,世界第一;文盲、半文盲,世界第一;大學收費——相對收入的比例,世界第一;妓女人數,世界第一;還有……自殺人數世界第一!」
韓哥問:「自殺的都是農民和下崗的吧?」
我說:「主要是他們這些弱勢群體,每年200多萬人自殺,自殺成功25萬。」
小武子嘟囔著:「就知道說共產黨的壞話!」
小四川說:「那200萬自殺的都是黨教育出來的!小武子,你不是說嗎——咱都是黨教育出來的!」
韓哥說:「這小武子,跟『居士』一樣,黨把丫賣了,他還幫著點票子呢!」
老陳進來說:「點票子不夠!小武子還得叫好呢!把他爹整死嘍,他都得喊——『整的好!他丫反革命』!」
小四川說:「沒準兒跟『居士』似的,越信黨,判的越貴!」
小武子不幹了,「我那同案的親戚,是武警的師級幹部!家裏有的是錢!關係硬得很!我又沒罪,我貴甚麼貴?!」
「你不貴!你賤!蘭哥大茅扔茅坑裏的煙屁,沖不下去,你也揀!真賤!」
小武子的「私隱」被老陳揭開了,紅著臉嘟囔著:「反正我不貴!」(待續)
本文由博大出版社 http://broadpressinc.com 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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