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青青,庭院裏、山野間普遍能見到竹子的蹤影。綠竹猗猗,撐開朗朗雲天,貞節風骨在華夏文明中織就了「不可一日無竹」的情懷。

「竹」之文化

竹葉青青,清香端午,是傳統粽香那留存唇齒間的竹葉香氣及節俗印記。夏天也正是吃竹筍的好季節。中國產竹的地方很多,就地取材,應用在「端午節」裏作為包粽的粽葉,也廣泛應用在生活的各個層面。

由竹子產生的文化內容,多得數不勝數。古人曾用竹簡書寫、記錄。文天祥說:「留取丹心照汗青。」竹簡史冊,記載了多少風流人物的卓越人生、片片丹心!

許多清流名士也以「竹石圖」;竹之詩、詞、文來表心跡。不管物質上或精神上,竹子都給人慰藉。中華文化中稱頌「梅蘭竹菊」為「四君子」;百姓間「竹報平安」是無人不愛的祝福語。

竹子也伴隨著幾代人的成長歷程,其中「青梅竹馬」就是許多代人共有的記憶。晉‧張華《博物志》說孩童七歲玩「竹馬」遊戲。七歲正是剛入學,展開友朋生活記憶之始,那些「青梅竹馬」留下的童真清純印記,都成了生命慰藉的泉源。

在歷史上,有一位卓犖不羈的名士愛竹,到了「不可一日無竹」的境界。這位名士即是晉朝的王徽之(字子猷)。他是名書法大家王羲之的第五子。

《晉書列傳第五十》記載,王子猷曾經暫時寄居在別人的空宅裏,這期間他令人種竹。有人問他:「暫時一住,何須這麼麻煩呢?」

王子猷大聲詠歎,直指著竹子說:「何可一日無此君!」

徽之好竹之情,長傳至今,不可一日無竹,成了曠代愛竹、頌竹的絕句。

歷史上還有一位人物好竹,他的故事更是讓人津津樂道,就是宋代的蘇東坡(蘇軾)。

東坡因為「烏台詩案」(御史台俗稱烏台)遭貶官黃州(今湖北黃岡),到了黃州,雖然歷盡貧困艱辛,生性放達的他,亦常烹煮紅燒肉與友人品酒下棋、吟詩作對。曾作《食豬肉》詩一首。

東坡愛吃肉,也愛竹,門前植上萬竿竹是他的夢想。那麼在肉與竹之間,他比較鍾情哪一方呢?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於潛僧綠筠軒》)這是東坡的選擇。東坡對物質和精神上的取向,在竹子身上表分明。這種取向普遍代表中國士人的一種道德境界。

東坡愛竹,也常常詠竹、寫竹、畫竹。 東坡寫竹的詩文不少,間接傳達了他的人生抱負,其中卻有三層境界的轉變。

起初,「門前萬竿竹,堂上四庫書。」(《答任師中、家漢公》) 展現蘇東坡實在的築夢人生,他想要有一棟門前種滿萬竿修竹的廣闊房舍,家中四庫書充棟,倘佯求知的夢想。

中年,東坡的人生屢遭坎坷,樂觀的他以片刻閒趣來舒放身心。「疏疏簾外竹,瀏瀏竹間雨。」成了他「此生憂患中,一餉安閒處。」(《雨中過舒教授》)

老年的他,歷盡宦海浮沉和家庭的變故後,「累盡吾何言,風來竹自嘯。」(《定惠院顒師為余竹下開嘯軒》)心困萬緣空的東坡,不動心、不起念,任他風來嘯竹,淡定處世,靜默觀照自心。

東坡歷經人生幾度風雨,「竹丈芒鞋輕勝馬,一簑煙雨任平生。」他超脫了凡俗,「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定風波》)地看待人生,連「竹軒居」也不眷戀了。

蘇東坡的人生幾度跌宕,唯一不遷的是他對竹的情懷,其中寄寓人生境界的昇華。

竹之德行

在官場中比較得意的白居易也愛竹,他在《養竹記》中歌詠竹的賢德,以「固、直、空、貞」點出中國文化中「竹之德」。白居易說:「竹本固,固以樹德。」「竹性直,直以立身。」「竹心空,空以體道。」「竹節貞,貞以立志。」

白居易以「固、直、空、貞」點出中國文化中「竹之德」。(Patryk Kosmider/Shutterstock)
白居易以「固、直、空、貞」點出中國文化中「竹之德」。(Patryk Kosmider/Shutterstock)

君子在庭中種竹,以砥礪自己的名行,不管人生順、逆、夷、險都不改其志節。養竹就是養德。

清代行誼獨樹一格的鄭板橋(鄭燮),其詩、書、畫人稱「三絕」,而他一生只畫竹、蘭、石。一竹、一蘭、一石,有節、有香、有骨。他也以「百節長青之竹」表志節。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題竹石》)。

「一節復一節,千枝攢萬葉。我自不開花,免撩蜂與蝶。」(《竹》)

「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濰縣署中畫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

鄭板橋守節內斂,睿智處世的節操不言而喻。他當官時,關心民瘼民隱,竹葉蕭蕭,都作「民間疾苦聲」。唐代以來,「竹枝詞」的作品紀風物、表民情,鄭板橋承傳這種情致,以「蕭蕭竹葉」提醒做地方父母官的自己,時時莫忘民間疾苦。

不管物質上或精神上,竹子都給人慰藉:「竹報平安」。(Susii/Shutterstock)
不管物質上或精神上,竹子都給人慰藉:「竹報平安」。(Susii/Shutterstock)

綠竹猗猗 君子瑩潔寬綽

文人雅士愛竹,吸取文化泥土中的芬華,其來有自。中國最早的詩集《詩經》中以「 綠竹青青、綠竹猗猗」來歌頌君子「衛武公」瑩潔生輝、寬綽威儀之德。

《詩經》〈衛風.淇奧〉:「瞻彼淇奧,綠竹猗猗……瞻彼淇奧,綠竹青青……瞻彼淇奧,綠竹如簀……」

衛武公,是西周周武王弟康叔的後裔。東周第一任君主周平王(周幽王之子)時代,諸侯國衛國武公在位時期施行康叔政令,使百姓和睦安定。《史記‧衛康叔世家》記載,武公之治清平寬和,民心眾望所歸。在犬戎殺周幽王時,武公率兵佐助周天子平戎,功績顯赫,周平王賜封爵位。

《國語‧楚語》(卷十七)記載,衛武公到了九十五歲,仍然徵求臣子的諫言,未曾停止自我錘鍊。《毛詩序》說,武公有德,而且文采華美、儀表出眾,又能寬容納諫,謹守禮義節度,因此衛國人們傳頌《淇奧》來讚美他。

竹葉青青竹枝青,當「猗猗綠竹」開了花,就不尋常了。從竹子的生命循環來看,竹子開花只有一度,竹以開花來結束一生。竹花,似爆竹一燦而逝!竹子一生之曲止於開花。以美麗的盛讚來致念竹之德、致念君子,不用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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