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心裏都有這樣一位好姑娘

在「金陵十二釵」中，有一位女子，作者曹雪芹形容她「霽月光風耀玉堂」，說她的心地軒朗，待人真誠，性情豁達。她甚至可以毫無顧忌地女扮男裝、割腥啖羶，也可隨心所欲地醉眠花下、口角噙香。灑脫率真的湘雲姑娘，其實是很多人心裏憧憬的女子模樣。

湘雲不僅性格好，還很有才。關於寫詩，她倚馬可待。她單純美好，有時在詞句中，還不乏一點稚氣。上次我們說到，她在醉臥芍藥花時，夢中所吟的句子，正是她自己規定的題目：「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舊詩，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還要一句時憲書上有的話，共總成一句話。酒底要關人事的果菜名。」連題目都可以出得這樣豐富俏皮，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蘆雪庵那一社呢，因為有香菱學成詩藝，又恰逢寶釵的妹妹寶琴等人做客賈府，所以可說是群賢畢至、眾釵雅集。這時候，就連不通文墨的鳳姐，也禁不住萌發詩興，自告奮勇地以一句粗話「一夜北風緊」來拋磚引玉，拉開聯句序幕。

這是詩社成立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創作活動，而湘雲在裏面可真是佔盡了風光。話不多說，先來看看大家在這次活動中都展示了怎樣的才華。

從第一聯「一夜北風緊」開始，李紈續道：「開門雪尚飄。入泥憐潔白，」香菱道：「匝地惜瓊瑤。有意榮枯草，」探春續道：「無心飾萎苕。價高村釀熟，」到了湘雲這裏：「難堆破葉蕉。麝煤融寶鼎，」寶琴道：「綺袖籠金貂。光奪窗前鏡，」黛玉又道：「香粘壁上椒。斜風仍故故，」寶玉便續聯道：「清夢轉聊聊。何處梅花笛？」寶釵道：「誰家碧玉簫？鰲愁坤軸陷。」

李紈見狀，便去一旁給大家熱酒去了。寶釵於是又命寶琴續聯，這時，湘雲卻站起來道：「龍斗陣雲銷。野岸回孤棹，」寶琴也站起道：「吟鞭指灞橋。賜裘憐撫戍，」湘雲又哪裏肯讓人，況且別人也真是不如她敏捷，都看她揚眉挺身地說道：「加絮念征徭。坳垤審夷險，」寶釵連聲贊好。這一時間，好不熱鬧。

明仇英《楓溪垂釣圖軸》（局部），紙本，湖南省博物館藏（公有領域）

該到寶玉續聯了，可他只顧著看寶釵、寶琴、黛玉三人一起和湘雲對詩呢。寶玉只是覺得十分有趣，哪裏還顧得聯詩啊。可這時，黛玉推他一把，他才聯一句，道：「撒鹽是舊謠，葦蓑猶泊釣。」

湘雲聽罷，趕緊說：「你快下去，你不中用，倒耽擱了我。」接著，湘雲又陸續道出「盤蛇一徑遙，花緣經冷聚」「池水任浮漂，照耀臨清曉」「海市失鮫綃」「清貧懷簞瓢」「石樓閒睡鶴」等等詩句，這樣細細品來，湘雲的詩中，還真是別有一番田園風光呢。

一邊搶詩，一邊笑，這樣有比賽的緊迫，又有賦詩的樂趣，可把湘雲高興壞了。眾人看他三人對搶，也都不顧作詩，看著也只是笑。黛玉還推他往下聯，笑著問湘雲：「你也有才盡之時．我聽聽還有甚麼舌根嚼了！」

只見湘雲呢，伏在寶釵懷裏，笑個不住。寶釵推他起來道：「你有本事，把『二蕭』的韻全用完了，我才服你。」湘雲起身笑道：「我也不是作詩，竟是搶命呢。」最後，終於，其他人以一句「憑詩祝舜堯」給這次詩社的活動畫上句點。

這說著，大家也一起細細評論了一回。這次聯句，屬湘雲的詩句最多。她的才華，可真是讓眾人歎服。

且不說後來如何，但說這詩的意涵，真讓人驚歎。「海棠詩社」竟是藏了這麼多絕世的才女們。生活中，我們常聽到一個說法，就是「女子無才便是德」。

現在，許多人都認為這是封建社會對女性的歧視、剝奪女性受教育的權利；認為舊道德規範，是婦女無須有才能，只需順從丈夫就行。也有人認為，舊時是說女子沒有才學，才能做到三從四德，更是封建社會中輕視婦女的惡習。而這書中，女子們出口成章的景象，豈不是和這句古話相悖了嗎？

對了，這裏還要和大家聊一下對「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的理解。

「德重於才」，這是中國人自古以來的信念，是不分男女的。中國人對於男性，總是主張要以「德」為本，寧捨「才」而有「德」，所以說「男子有德便是才」。而女子無才呢，也並不是真的沒有才幹，而是身為女子，雖然很有才幹，但是一點也不炫耀自己的才華，也不在丈夫面前顯露，而是表現得謙卑、柔順，這就是女子的德行所在。原來，古代的女子們，是才德兼備的。

而如今，紅樓一書中的史大姑娘湘雲，就可以說是既有才華又有德。她的詩才，大家有目共睹，而她的德，則體現在她待人接物的善良之中。湘雲的身世境遇並不如意，而她絲毫沒有因為生活的不平坦而消極、負面、到處訴說生活的不公。反之，她可以忘身物外，醉臥芍藥花，睡夢中都不忘吟詠詩句。興致一來，還能口出佳句，並且一點也不藏著掖著，給人的感覺，真實又美好，聰穎又簡單。

或許有人會說，這樣的環境，她是不是該更懂得保護自己，時時刻刻需要更小心謹慎一些？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這句話出自晉代王羲之《蘭亭集序》，意思是說，人們彼此相處，一生很快就會過去了。有的人喜歡在屋裏，談論志趣抱負；有的人寄託情懷，在愛好的事物上不受任何約束、自在地生活。《蘭亭集序》中的人生觀，就是湘雲很好的寫照。

而這也正是她與眾不同的地方，值得人稱讚。「池水任浮漂，照耀臨清曉」「清貧懷簞瓢」「石樓閒睡鶴」……從她的每一句詩中，我們都不難體會到閒雲野鶴般的優遊自在。

或許，就是這份對生活的樂觀和豁達，賦予了她待人的這份真誠；也可能是那份對生活的坦然和超脫，讓她可以看到大自然中事物本來美好的樣子。而這樣的心地，這樣看人看事物的眼光，這樣的一位女子，誰不欣賞呢？

其實，我們的心裏，都希望有這樣一位姑娘，她平易近人，還能帶來積極的力量。您身邊，是否也有這樣一位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