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宮保求賢愛才若渴 太尊治盜疾惡如仇(中)
出濟南府西門,北行十八里,有個鎮市,名叫雒口。當初黃河未併大清河的時候,凡城裏的七十二泉泉水,皆從此地入河,本是個極繁盛的所在。自從黃河併了,雖仍有貨船來往,究竟不過十分之一二,差得遠了。老殘到了雒口,僱了一隻小船,講明逆流送到曹州府屬董家口下船,先付了兩吊錢,船家買點柴米。卻好本日是東南風,掛起帆來,呼呼地去了。走到太陽將要落山,已到了齊河縣城,拋錨住下。第二日住在平陰,第三日住在壽張,第四日便到了董家口,仍在船上住了一夜。天明開發船錢,將行李搬在董家口一個店裏住下。
這董家口本是曹州府到大名府的一條大道,故很有幾家車店。這家店就叫個董二房老店,掌櫃的姓董,有六十多歲,人都叫他老董。只有一個夥計,名叫王三。老殘住在店內,本該僱車就往曹州府去,因想沿路打聽那玉賢的政績,故緩緩起行,以便察訪。
這日有辰牌時候,店裏住客,連那起身極遲的也都走了。店夥打掃房屋,掌櫃的賬已寫完,在門口閒坐。老殘也在門口長凳上坐下,向老董說道:「聽說你們這府裏的大人,辦盜案好得很,究竟是個甚麼情形?」
那老董嘆口氣道:「玉大人官卻是個清官,辦案也實在盡力,只是手太辣些。初起還辦著幾個強盜,後來強盜摸著他的脾氣,這玉大人倒反做了強盜的兵器了。」
老殘道:「這話怎麼講呢?」
老董道:「在我們此地西南角上,有個村莊,叫于家屯。這于家屯也有二百多戶人家。那莊上有個財主,叫于朝棟,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二子都娶了媳婦,養了兩個孫子,女兒也出了閣。這家人家過的日子很為安逸,不料禍事臨門,去年秋間,被強盜搶了一次。其實也不過搶去些衣服首飾,所值不過幾百吊錢。這家就報了案,經這玉大人極力的嚴拿,居然也拿住了兩個為從的強盜夥計,追出來的贓物不過幾件布衣。那強盜頭腦早已不知跑到那裏去了。
「誰知因這一拿,強盜結了冤仇。到了今年春天,那強盜竟在府城裏面搶了一家子。玉大人雷厲風行的,幾天也沒有拿著一個人。過了幾天,又搶了一家子。搶過之後,大明大白的放火。你想,玉大人可能依呢?自然調起馬隊,追下來了。
「那強盜搶過之後,打著火把出城,手裏拿著洋槍,誰敢上前攔阻?出了東門,望北走了十幾里地,火把就滅了。玉大人調了馬隊,走到街上,地保、更夫就將這情形詳細稟報。當時放馬追出了城,遠遠還看見強盜的火把。追了二三十里,看見前面又有火光,帶著兩三聲槍響。玉大人聽了,怎能不氣呢?仗著膽子本來大,他手下又有二三十匹馬,都帶著洋槍,還怕甚麼呢?一直地追去,不是火光,便是槍聲。到了天快明時,眼看離追上不遠了,那時也到了這于家屯了。過了于家屯再往前追,槍也沒有,火也沒有。
「玉大人心裏一想,說道:『不必往前追,這強盜一定在這村莊上了。』當時勒回了馬頭,到了莊上,在大街當中有個關帝廟下了馬。吩咐手下的馬隊,派了八個人,東南西北,一面兩匹馬把住,不許一個人出去。將地保、鄉約等人叫起,這時天已大明了。這玉大人自己帶著馬隊上的人,步行從南頭到北頭,挨家去搜。搜了半天,一些形跡沒有。又從東望西搜去,剛剛搜到這于朝棟家,搜出三枝土槍,又有幾把刀,十幾根竿子。
「玉大人大怒,說強盜一定在他家了。坐在廳上,叫地保來問:『這是甚麼人家?』地保回道:『這家姓于。老頭子叫于朝棟,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于學詩,二兒子叫于學禮,都是捐的監生。』玉大人立刻叫把這于家父子三個帶上來。你想,一個鄉下人,見了府裏大人來了,又是盛怒之下,那有不怕的道理呢?上得廳房裏,父子三個跪下,已經是颯颯地抖,那裏還能說話?
「玉大人說道:『你好大膽!你把強盜藏到那裏去了?』那老頭子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來。還是他二兒子,在府城裏讀過兩年書,見過點世面,膽子稍為壯些,跪著伸直了腰,朝上回道:『監生家裏向來是良民,從沒有同強盜往來的,如何敢藏著強盜?』玉大人道:『既沒有勾當強盜,這軍器從那裏來的?』于學禮道:『因去年被盜之後,莊上不斷常有強盜來,所以買了幾根竿子,叫田戶、長工輪班來幾個保家。因強盜都有洋槍,鄉下洋槍沒有買處,也不敢買。所以從他們打鳥兒的回了兩三枝土槍,夜裏放兩聲,驚嚇驚嚇強盜的意思。』
「玉大人喝道:『胡說!那有良民敢置軍火的道理!你家一定是強盜!』回頭叫了一聲:『來!』那手下人便齊聲像打雷一樣答應了一聲:『嗏!』玉大人說:『你們把前後門都派人守了,替我切實地搜!』這些馬兵遂到他家,從上房裏搜起,衣箱櫥櫃全行抖擻一個盡,稍為輕便值錢一點的首飾,就掖在腰裏去了。搜了半天,倒也沒有搜出甚麼犯法的東西。那知搜到後來,在西北角上,有兩間堆破爛農器的一間屋子裏,搜出了一個包袱。裏頭有七八件衣裳,有三四件還是舊綢子的。馬兵拿到廳上,回說:『在堆東西的裏房搜出這個包袱,不像是自己的衣服,請大人驗看。』
「那玉大人看了,眉毛一皺,眼睛一凝,說道:『這幾件衣服,我記得彷彿是前天城裏失盜那一家子的。姑且帶回衙門去,照失單查對。』就指著衣服向于家父子道:『你說這衣服那裏來的?』于家父子面面相窺,都回不出。還是于學禮說:『這衣服實在不曉得那裏來的。』玉大人就立起身來,吩咐:『留下十二個馬兵,同地保將于家父子帶回城去聽審!』說著就出去。跟從的人拉過馬來,騎上了馬,帶著餘下的人先進城去。
「這裏于家父子同他家裏人抱頭痛哭。這十二個馬兵說:『我們跑了一夜,肚子裏很餓,你們趕緊給我們弄點吃的,趕緊走罷!大人的脾氣誰不知道,越遲去越不得了。』地保也慌張地回去交代一聲,收拾行李,叫于家預備了幾輛車子,大家坐了進去。趕到二更多天,才進了城。
「這裏于學禮的媳婦,是城裏吳舉人的姑娘,想著他丈夫同他公公、大伯子都被捉去的,斷不能鬆散。當時同他大嫂子商議,說:『他們爺兒三個都被拘了去,城裏不能沒個人照料。我想,家裏的事,大嫂子,你老照管著。這裏我也趕忙追進城去,找俺爸爸想法子去。你看好不好?』他大嫂子說:『很好,很好。我正想著城裏不能沒人照應。這些管莊子的都是鄉下老兒,就差幾個去,到得城裏也跟傻子一樣,沒有用處的。』說著,吳氏就收拾收拾,選了一掛雙套飛車,趕進城去。到了他父親面前,嚎陶大哭。這時候不過一更多天,比他們父子三個,還早十幾里地呢。
「吳氏一頭哭著,一頭把飛災大禍告訴了他父親。他父親吳舉人一聽,渾身發抖,抖著說道:『犯著這位喪門星,事情可就大大的不妥了,我先去走一趟看罷!』連忙穿了衣服,到府衙門求見。號房上去回過,說:『大人說的,現在要辦盜案,無論甚麼人,一應不見。』吳舉人同裏頭刑名師爺素來相好,連忙進去見了師爺,把這種種冤枉說了一遍。師爺說:『這案在別人手裏,斷然無事。但這位東家向來不照律例辦事的。如能交到兄弟書房裏來,包你無事。恐怕不交下來,那就沒法了。』
「吳舉人接連作了幾個揖,重托了出去。趕到東門口,等他親家、女婿進來。不過一盅茶的時候,那馬兵押著車子已到。吳舉人搶到面前,見他三人面無人色。于朝棟看了看,只說了一句『親家救我』,那眼淚就同潮水一樣的直流下來。
「吳舉人方要開口,旁邊的馬兵嚷道:『大人久已坐在堂上等著呢!已經四五撥子馬來催過了,趕快走罷!』車子也並不敢停留。吳舉人便跟著車子走著,說道:『親家寬心!湯裏火裏,我但有法子,必去就是了。』說著,已到衙門口。只見衙裏許多公人出來催道:『趕緊帶上堂去罷!』當時來了幾個差人,用鐵鍊子將于家父子鎖好,帶上去。方跪下,玉大人拿了失單交下來,說:『你們還有得說的嗎?」于家父子方說得一聲『冤枉』,只聽堂上驚堂一拍,大嚷道:『人贓現獲,還喊冤枉!把他站起來!去!』左右差人連拖帶拽,拉下去了。」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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