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那一年的自由之夏,在許多人心中留下了無法抹滅的記憶。記者阿Big紀錄下身邊每個平凡人的不平凡經歷⋯⋯

隨著時間的流逝,社會的進化,紅磡其實是一個比較特別的社區。一邊有過千萬的豪宅、大學及名牌屋苑;另一邊是很多舊樓、紙紮舖、長生店(棺材舖)及殯儀館。

走進舊區,穿過很多長生店(棺材舖)及紙紮舖,在漆咸道北244號會見到一間小小的士多,名字叫「李坤記」——一個舊招牌,店內只有簡單的裝修,最吸引的是門口的一個「水櫃」。

記得小時候,每當夏天走進士多,心入面總是充滿期待及盼望。「水櫃」內放滿了各式各樣心愛的汽水及透心涼的冰水。每次我總是急不及待地把兩隻小手放進冷水中,然後再將小手放在兩邊的面頰上,但每一次都會換來士多老闆的責罵,他必定是擔心「水櫃」裏面的水被弄髒。

六十年代的香港,超級市場並不盛行,1960年香港出現了第一間超級市場,名叫大利年超級市場(Dairy Lane),位於中環德輔道中的皇室行(現時的歷山大廈附近),服務對象均以外籍人士為主。當時的星斗小市民,一般都依賴士多或雜貨舖,供應一般生活必需品及糧油雜貨。士多在當時更擔當著一個與市民息息相關及日常生活中不可或決的角色,跟現今的便利店沒有太大分別,不過就多了一份人情味。

服務街坊的士多「李坤記」

這間「李坤記」,保留了昔日士多的特色,除了售賣各式各樣的香煙啤酒汽水及一些生活必需品,店內還放有一張摺枱及數張摺凳,彷彿是預留了一個位置給街坊們休息一下或者傾下偈。

「李坤記」的老闆是一位73歲的老人家,姓李。

李伯深深嘆了一口氣,說:「我在這裏61年了,我們以前有賣水果和其它東西的,以前這裏好旺,漆咸道北是一條大街。1972年之前還未有海底隧道,漆咸道北有好多巴士站,好多人搭巴士在這裏下車,後面是紅磡灣碼頭又可以坐船過海。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了,好多巴士站已經搬走,以前在這裏住的小孩好多都長大搬了出去。這裏旁邊又有殯儀館又有這麼多棺材舖,好少人會特別從這裡經過。不過好在還有一班老街坊……但,也是越來越少了。」

我觀察了大約一個下午,發現李伯雖然外表比較嚴肅,但其實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家。每當小孩子經過,都會停下腳步,叫一聲「伯伯」,而李伯總會回應一句,「乖,吃了嗎?」。也有很多街坊,他們來士多買東西的時候,都會跟李伯閒談一下。李伯笑言,「每一日都有好多人跟我談天的」,他臉上流露著喜悅,「這兒什麼國籍的人都有,好在我也懂點英文,否則就真是『雞同鴨講』了」。

李伯表示這款味全很好吃,但已沒太多人認識。(Big Mack / 大紀元)
李伯表示這款味全很好吃,但已沒太多人認識。(Big Mack / 大紀元)

幾十年朋友 無奈反目

講到朋友,李伯嘆息,之前會有幾個認識了幾十年的好朋友,時常會來士多一齊坐下談天,自從去年的反送中運動開始,現在已經變得很難。

「我有個朋友是黃的,有個朋友就是藍的,那次一齊坐在我這裡聊天,講著講著就吵起來,差點動手。之後我就說,以後不准你們兩個同時來」。李伯坦言,大家彼此相識數十載,因為政見問題令到不能再做朋友,其實相當可惜。我自然忍不住好奇追問,李伯你是「黃」還是「藍」?

香港人可以好團結

李伯直言,自從一九八九年開始,每年的六月四日,必定會到維園支持。「當年(1989)天安門大屠殺,共產黨竟然用軍隊對付一班手無寸鐵的學生,令我非常憤怒。之後幾乎所有大型的遊行我都一定會參與,用雙腳表達對這個政權的不滿」。

李伯記得2003年反23條惡法大遊行,因為當時警方名言遊行人數必須從維園正門出發才能計算,所有人被迫困在維園足球場內等待出發。李伯當時在維園足球場內站了兩個多小時,最後因為身體不適,未能跟隨大隊遊行,只好無奈地由天后站離開。「我好遺憾,擔心當時的遊行人數没有計算我在內……」。

提到去年的反送中大遊行,即使家人反對,李伯依然堅持參與。直至去年六月十六日的200萬人大遊行,是李伯最後一次參與。「當時好墟撼,好多好多人,我完全無辦法進到維園,只可以由波斯富街慢慢擠進軒尼詩道,跟隨遊行隊伍前進。當時感覺香港人好齊心,好團結,令我好感動」。

在2019年夏天,士多內的雨傘曾經一度賣斷市。(Big Mack / 大紀元)
在2019年夏天,士多內的雨傘曾經一度賣斷市。(Big Mack / 大紀元)

水 雨傘 年輕人

「之後的遊行我已經沒有再參加。我本身已經七十幾歲,不想成為年輕人的負累。好多人都說他們是暴徒,說他們不對。其實我覺得他們沒有錯,他們也是被這個政府逼出來的,見到這一代的年青人要這樣爭取過往擁有的民主自由,我好心痛。記得去年理大攻防戰時,在我舖頭門口旁邊就是一個物資站,當時好多街坊好多年青人,他們疲倦的時候就坐在我門口旁邊休息。當時附近大部份的店舖沒有營業,好多街坊朋友都叫我倒不如拉閘休息。記得那時候我舖頭最好賣的就是雨傘及樽裝水。李伯憶述:「記得有一日,漆咸道北馬路上企滿了人,有一位年輕人,跑來我舖頭,說要一箱水及五把雨傘。年輕人問我幾多錢?我話唔收,我送畀你哋。但我估不到年輕人竟然這樣跟我講,伯伯,我們不是暴徒,我們是香港人,你自己都要小心啲。說罷他放下了200元,抱著水及雨傘,跑回漆咸道北。當時我很感動,自此之後,他們給我的每一分每一毫,我都全數捐出。因此,無論警方在漆咸道北發射多少枚催淚彈,只要有年輕人在,我也堅持開門營業,至少他們口渴的時候,我可以在旁邊給些水他們喝,兄弟爬山各自努力嘛!」「那時候班警察好像瘋了似的,完全不理會這附近住了好多老人家,(附近最少有兩間老人院)。有兩日不停地射催淚彈。我曾經忍不住衝出去嘗試跟他們的指揮官理論,怎知他們用大喇叭對我叫,如果我不走就拘捕我告我暴動(罪),我好生氣,太離譜」。

今年年初的時候,香港人周圍瘋狂搶購食米、廁紙及口罩等等……,李伯預留了很多食米及廁紙供應給街坊們,而街坊們亦會為李伯送上口罩。附近還有街坊,不時地用保暖壺預留一壺老火湯送給李伯。那種人情味在現今的香港已經越來越少了。

「小朋友」一定餓了很久⋯⋯

李伯每一天都風雨不改,為街坊提供服務,看起來生活相當刻板,最大的娛樂是什麼呢?李伯嘴角露出微笑:「每晚六點多鐘,我會喝罐啤洒,聽下新聞,會抛一些白米在我舖頭門口,好多『小朋友』(雀仔)會從四方八面飛過來吃食」。我奇怪:「你這麼做不會被罰錢嗎?」李伯喝了一口啤酒,看著正在門外進食的鳥兒說:「我之前被人罰了好多次錢了,不過我不在乎,我只擔心牠們吃不飽,所以現在最多晚點才餵牠們。現在我們香港的樹木越來越少,以後連對面那一堆樹林都說要砍掉,周圍都是石屎樓,牠們搵食就更加艱難」。

李伯點了一根香煙,皺著眉頭,看似有點傷心。我問他發生什麼事?他沉寂了一會,「之前有位街坊很有心,每日都會從附近的茶餐廳取來一袋麵包皮,我會把麵包皮剪至細細粒(希望牠們不用爭食)。每日下午五點多,牠們在就會在我舖頭樓上各層的簷篷乖乖等候。牠們很可愛,偶爾也會因為霸位而起爭執。每當我拿著一袋麵包皮行過對面馬路準備灑上舖頭對面的小平台時,總會有一些鴿子比較心急,早早飛到平台上望著我,當時我心想他們一定餓了很久。」

「但是因為數量實在太多,每一次牠們進食的時候總會有很多(麵包皮)會被彈到平台下面的馬路上,有一些鴿子被迫要飛到馬路上進食。一般這裏附近的街坊開車經過的時候,如果見到雀仔在馬路上進食,他們總會把車子慢下來或者按一下喇叭。但世上總有一些壞心腸的人,那些人見到雀仔在馬路上進食,不但沒有把車速減慢,反而加速衝向進食中的雀仔。有些鴿子因為飛得比較慢,而給他們撞死,甚至有一些會血肉模糊」,李伯的眼淚靜靜地從眼角流了下來。

「我每次執拾鴿子屍體我也非常痛心,完全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麼要這樣做,鳥兒也是有生命的,難道欺負一隻雀仔很英雄嗎?如果真的想當英雄,為何不考慮對付共產黨呢?」我為他遞上一張紙巾,輕輕的拍拍他的膊頭,跟他點了一下頭,他望著我點了一下頭。「之後我曾經有一段時間 沒有再餵牠們食物,我不想鳥為食亡」。

我問李伯到底是什麼原因驅使再次餵鳥兒呢?李伯說:「也許是日久生情吧,之後雖然有一段時間我沒有再餵,但牠們總是每天準時的飛到對面平台望著我,我望著他們實在於心不忍。記得有一次有一隻白鴿應該還是BB剛剛曉得飛,牠開始每日早晚飛到這食米。隔了一段時間,看著它由那麼小,變到肥肥白白……」。李伯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再喝了一口手上的啤酒。李伯望著門口正在進食的麻雀仔,面上流露出一副老人家的慈祥,就好像一位老人家坐在大樹下乘涼,欣慰地望著一眾兒孫在樹下空地快樂玩耍的樣子。

天色開始昏暗,太陽下山了,李伯也要準備收舖。前舖後居的他坦言會一個人繼續默默地留守在這裏,見證這一區的變遷。繼續風雨不改地為街坊提供服務,也許直至年紀太大,不能再開舖的時候,這間士多便會停留在歷史當中。@

李伯依然有剪報的習慣。(Big Big Mack / 大紀元)
李伯依然有剪報的習慣。(Big Big Mack / 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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