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孫中山簽署總統約法 宋教仁建黨遇刺身亡
（接上篇）話說孫中山把臨時政府大總統之職讓位於袁世凱，卻難以心安：革命終於成功，但中國能否走向民主政治，能否走向富強而「卓立於世界」，還只是霧裏看花、水中觀月。尤其是袁世凱，身為大清重臣，難免對帝制有所眷戀。其實，孫中山的擔心不無道理。讓掌握軍事大權，又威望極盛的袁世凱接受美國式民主，無疑是與虎謀皮。其實，當時的中國，就包括孫中山的革命黨，對民主、法制往往都是一知半解。
一日，孫文召黃興、宋教仁前來議事，言道： 「我已讓出臨時大總統，但不知袁能否踐行民主之諾言」。
宋教仁遂提出建議：一者袁世凱應到南京任職，二者制定總統臨時約法，實行內閣制以限制總統權力。
黃興道：「袁世凱的根基全在於北京，讓他來南京任職，無疑是抽他筋骨，如何能來」。
教仁笑曰：「現參議院在南京，就不由他不來」。
孫中山聽罷二人議論，亦覺教仁言之有理，遂手指宋教仁： 「約法之事交給遯初吧，你可是這方面翹楚」。教仁慷慨答允。不幾日，一部《中華民國臨時約法》完成。後世皆言是宋教仁起草了《臨時約法》，其實是馬君武依照宋教仁的憲政思想起草的。《約法》內容並不繁瑣，但改總統制為內閣制，實為控制袁世凱權力而設：事情不大，但針對性極強。
1912年3月8日，南京臨時參議院通過了《中華民國臨時約法》，改總統制為內閣制，且由孫中山簽署後正式生效。
你道那袁世凱是誰？歷經大風大浪，為人老謀深算，胸中自有乾坤妙計，這等計謀豈能賺得住他。收到南京參議院建議後，袁世凱不由心裏發笑：南京這群蠢貨，這不是瞎眼了嗎？讓我去南京任職，笑話！
但袁世凱還是爽快答應，只是以諸多藉口，推遲南下行程。幾天後，孫中山委派蔡元培、宋教仁、汪精衛等到北京催促其南下。袁誠心滿滿，熱心接待：「世凱年近花甲，自問才力，只想做一個太平百姓。不想南方諸君為何要選我做總統？是江南大地沒人才嗎？」
蔡元培心道：這老傢伙果然是隻老狐狸，典型的得便宜賣乖。但蔡還得順杆往上爬，言道：「先生乃國家棟樑，德高望重，是大總統不二人選。南方人士，都盼望先生南下一聽教誨」。袁又道：「如今北方局勢尚未穩當，南方又要我前去，苦我沒有分身法兒，可以彼此兼顧。」
看到袁世凱一板一眼地打著官腔，宋教仁早已按耐不住：「南京已設臨時政府及參議院。因孫總統辭職，特舉老先生繼任。先生受國民重託，理當以民意為依歸，何必戀戀這北京呢？」袁世凱遂笑道：「遯初果然是青年才俊，言之有理。袁某即刻擇定路線，不日南下」。要知道袁乃一代梟雄，當他發出笑聲時可要當心了。
袁世凱即已允諾南下，蔡元培、宋教仁等心中大喜：終不負孫先生和南京參議院所託。誰料當晚北京城槍聲大作，喊殺不斷。且喊殺聲離代表住處越來越近。因住所離袁府不遠，幾人慌忙逃往袁府避難。急詢緣由，方知有士兵譁變，搶砸民舍、商店等。據傳天津亦出現狀況，現正在處置。
豈料袁世凱當時就在自己的睡房裏。看到幾人的狼狽相，袁幾乎笑彎了腰：幾聲槍響就嚇得丟魂了，這點膽量還想治理國家！
兩天後，袁派人告知：兵變之事已解決，但造成諸多損失。現北京形勢極不穩當，不僅軍人反對其南下，連美、英、法等國亦表示反對，現已增兵保護其北京租界。故總統南下任職之事暫不能行。
代表們急電南京，述說北京之狀，言政府南下之事難為。臨時參議院遂表決通過：既然總統不來南京，那參議院就遷往北京。
孫、黃聞之大為不滿。黃當即致電參議院：「趕快給我改過來」。參議院回覆：「參議院已通過，你無權改變。只有總統有權退回我們的決議案。」由此可見，革命黨內部的矛盾亦日益尖銳，孫黃也失去了對參議院議員們的制約，對參議院北上之事，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3月10日，袁世凱在北京宣誓就職中華民國第二任臨時大總統 ；4月4日，臨時參議院亦不聽黃興之警告而遷往北京；袁世凱任命唐紹儀為內閣總理，軍事、外交、財政等重要部門也安插了自己的親信，其它部門則送給南方代表幾個職位，如黃興任農林部長等。
此時孫中山心中又起波瀾：民國政府運轉正佳，但中華民族富強之願望尚未達到，此時正是實踐自己實業救國的良好時機。
眾所周知，孫中山著有《建國方略》一書，其中重要的部份就是實業救國。察孫先生之實業救國理念，至今看來仍有意義。
其一，孫先生重視利用國外資金。民國初立，社會上有不少人將引進外資視為鴆毒，認為「中國之興築鐵路畢，必借外國資本，而外國必乘機以侵略中國、瓜分中國」，孫中山批評此言論實為「大誤」。孫中山指出，「今使彼輸入中國有六萬萬之大資本，用於興築鐵路之上，彼欲得此資本之安全，則有投鼠忌器之思，而不甘破壞和平。」為此，孫中山提出三種舉借外債的方案：一是借款修路，由商辦鐵路公司出面，與外國私人企業家洽談借款。二是訂立《招股章程》，按照中外合辦、華洋共同投資辦理。「準外人入股，與外人合辦鐵路公司，但不允許外資控股合資公司，以保證中國資本對鐵路的控制權。」三是批給外國人建築，由外國公司按照中國政府的具體計劃，在中國修築鐵路，獲得若干年經營權和管理權，到期後由中國政府無條件收回。
其二，孫先生尤其重視鐵路。1912年6月25日，孫中山在上海接受《民立報》記者採訪時強調：「苟無鐵道，轉運無術，而工商皆廢，復何實業之可圖？故交通為實業之母，鐵道又為交通之母。國家之貧富，可以鐵路之多寡定之，地方誌苦樂，可以鐵道之遠近計之。」提出「交通乃實業之母，鐵路又為交通之母」。他說，日本是海國，注重水運；中國是大陸，注重陸運。他認為近代中國落後，沒有鐵路是重要原因：「中國人民之眾，幅員之大，而文明及生計不及歐美者，鐵路不興，此一大原因也」「凡立國鐵路愈多，其必強而富。」
孫北上進見袁總統，言道：「若袁公任總統十年，得練兵百萬，文得經營鐵路，延長二十萬里，那時我中華民國，難道還富強不成嗎？修鐵路須外債六十萬萬，分四十年清還」。另外，孫規劃建設中包括三十一個港口， 「可以連合中國全海岸線，起於安東，止於欽州」。
袁世凱不由暗想：兩萬公里鐵路、三十一個港口，豈不是痴人說夢！但畢竟孫曾讓位與己，總得給他個官幹。袁總統當即允許，授孫文籌劃全國鐵路督辦之職。自此，孫中山先後到山東、江蘇、等地考察鐵路現狀，制定鐵路建設規劃等忙個不停。
卻說宋教仁，自南北議和後，專思共和制度實行之道：美英國家之民主，賴政黨之間的相互制約。而中國的現實是：各黨派、團體多達幾百個，並沒有真正意義上成熟的政黨。就同盟會而言，也屬於幫會體制，難以成為民國政府之執政黨，故提出「廢黨建黨」之說，即取消同盟會而籌建國民黨。「我提出廢黨，是指廢除那不合時宜之幫會，廢除幫會那些『一哄而起、一鬨而散』的無政府主義，廢除幫會那些獨斷專行、爾我相幫的自我團體。那種幫會團體難以成為執政黨」。宋還講道：「我所提出的建黨，就是把我們的組織，建成有民主作風、能擔大任的執政黨」。
1912年8月，宋教仁聯合統一共和黨、國民公黨、國民共進會、共和實進會等黨派，正式組建國民黨。因孫中山一直忙於興建鐵路之大事，建黨活動很少參加，但仍擔任國民黨理事長之職，宋則為國民黨代理理事長，主持黨務。
但孫中山、宋教仁對國體形式的意見並不一致。孫主張中國實行美國式的總統制，而宋教仁則主張實行內閣制，明確提出：「當前紛爭之要點，是總統制和內閣制問題。總統當為不負責任，由國務員負責，內閣制之精神，實為共和國之良好制也」。這樣，孫、宋之間的矛盾公開化了。由於宋教仁建黨思想超前，演講能力突出，吸收眾多知名人士加入國民黨。1913年1月，國會兩院選舉中，宋教仁領導的國民黨取得大勝。一時間，宋聲威大振、風頭五兩，這也使袁總統深感不安：這個宋教仁有兩下子，將來必是強硬對手。
而宋教仁則忘乎所以，快意正濃。興奮之餘，作詩一首以記其志：
日出雪磴滑，山枯林葉空。
徐尋屈曲徑，竟上最高峰。
村市沈雲底，江帆走樹中。
海門潮正涌，我欲挽強弓」。
似指自己已上「最高峰」「挽強弓」，把別人壓入雲底等。但中國有句古話：「出頭的椽子先爛」，又曰：「木秀於林，風必吹之」。宋氏如此的無所顧忌，終致引火燒身而召來殺身之禍。
1913年3月10日，孫中山去日本考察。3月19日，袁世凱電邀宋教仁進京以商談國事。20日晚間，宋教仁應邀自上海赴京，陳其美、黃興到上海火車站送行。行進間，宋教仁突然身中兩槍，倒在血泊之中。搶救中，宋教仁對前去看望的于右任言道：「罷了罷了，可惜兇手在逃，不曉得甚麼人，與我挾著這等深仇？」又言： 「我欲調和南北，費盡苦心，不意暴徒不諒，誤會我意，置我死地，我受痛苦，也是我自作自受呢。」宋自知命已不保，由黃興代擬電文致袁世凱，語云：
北京袁大總統鑒：仁本夜乘滬寧車赴京，敬謁鈞座，十時四十五分，在車站突被奸人自背後施槍……今國基未固，民福不增，遽爾撒手，死有餘恨。伏冀大總統開誠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權，俾國家得確定不拔之憲法，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臨死哀言，尚祈鑒納！
袁總統亦發電文云：
上海宋鈍初先生鑒：……民國建設，人才至難，執事學識冠時，為世推重，凡稍有知識者，無不加以愛護，豈意眾目昭彰之地，竟有凶人，敢行暗殺，人心險惡，法紀何存？除電飭江蘇都督、民政長、上海交涉使、縣知事、滬寧鐵路總辦，重懸賞格，限期緝獲兇犯外，合先慰問。
到底是誰殺死了宋教仁？負責此案的上海法院不幾日就擒獲了參與刺殺案的武士英，武士英則供出孫中山原衛士長應夔丞和袁政府高官趙秉鈞、洪述祖。而案件審理過程中又查不出武士英和其他相關人員之間的來往證據。此後案件更加神秘：所有與刺殺案有關聯者，包括武士英、應夔丞、洪述祖、趙秉鈞等全部被殺身亡。
據後世研究，也許有一人知道真相，就是國民黨元老于右任。因宋中槍後，有段時間只有于右任相陪，並向其交代後事。宋死前亦與同人道：「我所欲言，已盡與于君說過，諸公可問明於君。」宋死後，于右任為其撰寫銘文，其中有十六字言語，甚是費解：「為直筆呼，直筆人戮。為曲筆呼，曲筆天誅」。
銘文大意為：我如果說出原因，人會滅我。我若不說出原因，天不容我。似乎于右任知道真相，卻不敢說。
宋案既出，孫中山立即主張起兵討袁。黃興則意見不一，且言：「原革命黨軍隊大多縮編，無力討伐。現民國已立，總要依賴法律，輯查兇手」。南方各省督軍亦聯名致電：「此時與推翻帝制有大不同，不同意用武力解決，應監督上海法院，查出兇手為盼」。但孫中山堅持起兵討袁。因多數省不同意出兵，只有湖北李烈鈞、上海陳其美答應出兵。但令人蹊蹺的是，響應起義的陳其美出兵包圍了上海法院，把涉及宋案的卷宗全部銷毀，致使該案成為永遠的謎案、糊塗案。
可憐那宋教仁，正值躊躇滿志、大展鴻圖之時慘遭暗算，當真是可悲、可嘆！
正是：
民國初開幾多愁 爾我相爭何時休
年少高論惹人怨 開槍殺你不問由
孫中山起兵討袁，卻應者寥寥。而袁世凱則準備充份，對軍中將領訓話：「孫中山、黃興等人是國家的禍害。此次出兵，務必根除隱患」。其結果，討袁軍被政府軍擊潰，孫、黃再次逃亡日本。
孫中山的二次革命失敗，同時也給袁世凱帶來了獨裁機會。
10月6日，國會選舉總統。當其時，參議院兩次選舉，袁的票數都達不到法定人數。因時已晚間，議員們商定：吃飯，明日再行選舉。但袁世凱哪裏肯，當即指使警察、社團上千人，號稱「公民團」，圍住選舉現場，不准參議院離開。且聲言：選總統乃國家大事，今日必須選出，否則都別離開。直至深夜，議員們連晚飯都沒吃，個個冷得瑟瑟發抖。不得已進行第三次選舉，袁勉強得票過半。這樣，袁世凱成為中華民國第一任正式總統。
11月4日，袁世凱親至國會講話：「國民黨拉宗結派，為黨營私，實乃亂國亂民之幫會，沒有參與執政之資格。現宣布國民黨為非法組織，予以解散，即時收繳國民黨議員證書。」解散國民黨後，袁又以「人民濫用民主自由、人民政治認識尚在幼稚時代」為由，下令解散國會，廢止《中華民國臨時約法》。繼而公布《中華民國約法》，將政府責任內閣制改為總統制。
至此，孫中山的擔心已成為現實：袁世凱果然背棄了民主、憲政的諾言。
討袁失敗後，在日本避難的孫中山、黃興因政見不一而分道揚鑣，黃興自此也遠離政治。不知孫、黃之間有何事發生，且聽下文告知。
如是曰：宋教仁被稱「中國憲政之父」，被政治對手暗殺當真可惜、可嘆。怎奈百年之後的中國，仍未曾獲憲政之皮毛，真正的民主，對中國民眾來說仍然是遙遙無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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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每位救援者致敬
願香港人彼此扶持走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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