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夏天，拍賣師兼古董專家查理斯‧漢森（Charles Hanson）一如往常地前去工作，他壓根沒想到自己會發現人生中的最大驚喜。
漢森的辦公室位在倫敦西南的漢普頓宮（Hampton Court）。某日，有位衣著講究的女士送他一個紙箱，裏頭裝著兩件石頭製的花藝飾品——一根小檗枝條和一株牽牛花藤。「盒子裏裹著一條舊茶巾，裏面裝著拍賣師夢寐以求的珍寶——法貝熱花卉（Fabergé flowers），還不是一朵，是兩朵。」漢森在新聞稿中說，「這項重大發現不容小覷。這些作品是法貝熱工藝中最稀有、最特別的。」（譯註1）
法貝熱花卉之所以格外珍貴，是因為學者對它一無所知。存世的大約八十件法貝熱植物擺件，多數都有詳細的收藏紀錄。
那位女士知道這些花藝飾品是法貝熱公司製作的，但她並未意識到它們的珍貴程度。這些擺件來自父親的承傳。1960年代，她父親為蘇格蘭某莊園完成了一些工作，獲得一間小屋和三件法貝熱作品作為酬勞。找到漢森前，女士一直將這些未投保的花藝飾品擺在家裏。
儘管兩朵花都有輕微損傷也未經修復，2018年6月11日，漢森倫敦拍賣行以16萬英鎊（約21.1萬美元）的價格拍出牽牛花藤，而小檗枝條則以17萬英鎊（約22.4萬美元）的價格售出。
雕琢「植物寶石」
瑪麗蓮‧菲弗‧斯威齊（Marilyn Pfeifer Swezey）的著作《法貝熱之花》（Fabergé Flowers）研究這些植物擺件的歷史，包括完整的製作過程。
1890年左右，法貝熱珠寶公司首次製作琺瑯花卉，隨後硬石花卉擺件問世。其靈感來自中國清朝宮廷中硬石雕刻的一束菊花，當時法貝熱接受委託修復那束菊花。一位負責修復菊花的法貝熱工藝師從中看到，該公司也可以製作類似的硬石花卉。
法貝熱的藝術家在設計花卉之前，會研究植物標本和植物百科全書插圖。彼得‧卡爾‧古斯塔沃維奇‧法貝熱（Peter Carl Gustavovich Fabergé）與他的團隊一起來選定花朵設計進行製作。資深工藝團隊負責監督製作過程的每一步——甚至連原材料（通常來自烏拉爾山脈）也需經過法貝熱及其設計師批准才可使用——然後將它們送到芬蘭出生的金匠大師亨里克‧維格斯特羅姆（Henrik Wigstrom）那裏進行後續審核。
維格斯特羅姆負責監督創作全過程。其專家小團隊先研究出將平面設計轉化為實體物件的技術流程。這不但包括要揀選出能夠完美展現水果和鮮花的貴金屬和寶石，還包括確定每件作品的製作工藝和組裝流程。
水仙、丁香花和風信子等白色花朵皆用白色石英（quartz）雕刻；甜豌豆等色彩鮮豔的花朵則用瑪瑙（agate）、石英和紅玉髓（carnelian）雕刻；荷包牡丹（bleeding hearts）和覆盆子等紅色花朵或莓果，則是用產於烏拉山脈的玫瑰石（rhodonite）雕刻而成。
工藝師用西伯利亞軟玉雕刻樹葉，為了模仿葉脈，在葉子的兩面都進行精細的雕刻。如《法貝熱之花》一書所述：「對工匠來說，用軟玉雕刻出一片極薄的葉子是高難度技術，有時葉緣呈鋸齒狀，有天然的葉脈，甚至還有扭曲成捲的枝葉。」法貝熱特別青睞的軟玉巨石，出產於西伯利亞貝加爾湖附近，以及阿爾泰山東段與蒙古接壤的薩彥嶺（Sayan Highlands）。
工藝師經常將花卉「插」在水晶花瓶中：他們在完美無瑕的水晶上巧妙雕刻，使之看起來就像裝滿水的花瓶。
金匠大師維格斯特羅姆在工作室製作金屬零件，並且組裝花朵。他們為不同顏色的花莖調製不同的合金，例如，銅合金製成紅棕色花莖，銀合金製作綠色花莖等。金匠們在金屬上壓印、雕刻，複製出花莖的天然紋路。
他們把荊棘或分枝焊接在莖上，並把葉片用金針固定或插入莖上特製的凹槽裏黏牢。
花朵由多片獨立花瓣組成，以極細的金線精心縫合。若無法覓得與花朵色澤相襯的硬石或貴金屬，法貝熱的琺瑯工匠會以琺瑯技藝重現其色澤。
接著，維格斯特羅姆團隊會將寶石鑲嵌於花蕊或花朵中心。這些寶石通常是小巧的玫瑰切工鑽石，或是產自烏拉爾中部、色散值（譯註2）很高的綠色翠榴石（demantoid garnets），其色散值甚至高於鑽石，使之似露珠般璀璨耀目。
法貝熱甚至在一些花卉擺件中融入真正的植物材料。公司廣受歡迎的蒲公英花飾就包含稱為「冠毛」（pappus）的蓬鬆絨毛狀結構，絨毛用金線固定，還鑲上未切割的鑽石。法貝熱資深工匠弗朗茨‧比爾鮑姆（Franz P. Birbaum）在1919年的回憶錄中寫道：「鑽石在白色絨毛間閃耀的亮點堪稱絕妙，成功避免了這朵人造花過於逼真地複製自然。」
法貝熱鍾愛的主題
法貝熱創作最多的主題是鈴蘭花。據牛津大學植物標本館（University of Oxford Herbaria）記載，耶穌受難時，聖母瑪利亞的眼淚滴落在地，同一處即長出鈴蘭花。傳統上，這種小巧的花朵常用於新娘捧花和胸花，象徵幸福回歸。
在法貝熱時代，女士喜愛鈴蘭花的甜美香氣，富有的俄羅斯人經常經由鐵路從法國南部進口鈴蘭。
鈴蘭也是法貝熱最大顧客亞歷山德拉‧費奧多羅芙娜（Alexandra Feodorovna，俄羅斯末代沙王尼古拉二世的妻子）最愛的花卉。她非常欣賞法貝熱的植物擺件，經常拿來送給朋友，或裝飾她的冬宮。
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展出了兩件精美的法貝熱鈴蘭擺件。其中一件呈現一朵迷你鈴蘭，珍珠般的花苞緊緊閉合，搭配光滑金色的花莖。另一件則展現更多細節。金色花莖夾帶紋理，花苞儼然綻放，每顆珍珠都飾有一塊形如王冠的鋸齒狀銀飾，並鑲嵌鑽石，構成鈴蘭獨有的鐘形花朵。這種小巧的花卉造型在法貝熱作品中反覆出現。
據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美國最重要的法貝熱藝術品」是該館陳列的王室鈴蘭花籃（Imperial Lilies of the Valley Basket），借展自瑪蒂爾達‧格丁斯‧格雷基金會（Matilda Geddings Gray Foundation）。資深工藝師比爾鮑姆在其1919年的回憶錄中，描述了這個插有19枝鈴蘭枝條的花籃：「籃子以金枝編織，內襯五彩金色苔蘚，葉子以軟玉製成，花朵則由整顆珍珠製作，邊緣以玫瑰切工鑽石點綴，呈鋸齒形。」
1896年，比爾鮑姆在沙王后亞歷山德拉（Czarina Alexandra）到訪下諾夫哥羅德（Nizhny, Novgorod）參加全俄羅斯工業會議和藝術展覽（All-Russia Industrial Conference and Art Exhibition）時，將此花籃獻給她作禮物。
1898年，沙王尼古拉二世贈給妻子一枚「鈴蘭彩蛋」（Lilies of the Valley Egg）。這件作品呈現以自然為靈感的「新藝術」風格（Art Nouveau，崇尚曲線、流線造型以及纖細的捲鬚）。雕刻的軟玉葉片沿著蛋殼的弧度蜿蜒而上，金色的花莖撐托著珍珠製成的小鈴蘭花。就像所有法貝熱彩蛋一樣，這枚彩蛋也隱藏著驚喜：三個橢圓相框從蛋殼內彈出。最大的相框裏是尼古拉二世的照片（微型畫），而他的女兒奧爾加（Olga）和塔季揚娜（Tatiana）兩位大公爵夫人，則出現在下方兩個小相框中。
每一件法貝熱植物擺件都是精湛工藝的典範，彰顯著奢華氣韻與俄羅斯豐饒的礦產資源。法貝熱創作的精美花果擺件，彷彿剛從花園裏採摘後插在花瓶裏一般，唯有鑽石與石榴石閃爍出的光芒，才透露它們模擬自然的身世。
【譯註】
1.法貝熱珠寶公司（The House of Fabergé）由居斯塔夫‧法貝熱（Gustav Fabergé）於1842年在俄羅斯聖彼得堡創立。
2.色散是指白光分解為不同單色光（光譜色）的現象。在珠寶行業中，色散值指寶石折射的程度，其視覺效果俗稱「火彩」。翠榴石的色散值為0.057，高於鑽石的0.044。
原文「A Bunch of Fabergé Cut Flowers」刊登於英文《大紀元時報》。
【作者簡介】洛琳‧費里耶（Lorraine Ferrier）為《大紀元時報》撰寫美術和手工藝相關文章。她專注於藝術家和工藝師（以北美和歐洲地區為主）如何在創作中傳達美與傳統價值觀，希望能為稀有且鮮為人知的藝術和手工藝品發聲，以保存我們的傳統藝術遺產。她現居英國倫敦郊區從事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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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香港人彼此扶持走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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