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近了,又是歌舞昇平的敏感日子,香港例必怪象叢生。今天就聽到「立法會」飲食界「議員」張宇人呼籲業界展現笑容,響應政府的禮貌運動,說:「我和我的員工說,我爸爸過身也要笑,因為我父親不會讓我不笑,因為他也是這個行業,你不能戴孝,不能夠不笑。」

聽了張宇人這番話,終於明白何謂「賣笑」、「笑喪」或「喪笑」了。

張宇人死老竇都笑得出,是他自己的本事和選擇,我沒有異議,但他公開呼籲飲食業人士效法他,宣揚這種歪曲的價值觀,荼毒青少年心靈,衝擊傳統中華文化的孝道,我認為必須嚴厲譴責。

為至親過世而哀傷,是人之常情,天經地義。莫說戴孝者不該笑,就連他旁邊的人也當有惻隱之心,表現出適當的禮節。孔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孔子在戴孝者旁邊吃飯,從未吃飽過),是因為他明白「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君子守孝,吃美食不覺味道,聽音樂不會開懷,作息也感不安),自己也感同身受,不會在戴孝者旁邊大魚大肉,嬉皮笑臉。這種同理心表現,就是儒家最看重的「仁」。

為了討好客人做生意,多賺幾個臭錢,就不准別人戴孝、不許員工苦臉,簡直是不仁不孝,喪盡天良。如果我知道一間餐廳有這樣的規矩,由這種變態老闆管理,對不起,我一定不會幫襯。如果張宇人的爸爸是這樣教仔,張宇人非但不該盲從,反而要好好勸導父親,糾正他扭曲的價值觀,才是人子盡孝之道。但他現在竟把這套歪理照單全收,還要公開呼籲,播其惡於眾,不仁不孝,莫過於此!

從中國文化角度看,爸爸死了當然不應該笑,但有什麼人掛掉是值得一笑呢?我想起《韓詩外傳》有個故事。魯國權臣季康子當政時,「眾殺人,而必當其罪;多罰人,而必當其過」,季康子「依法」殺了、罰了很多人,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嚴正執法,想不到子貢卻批評他「暴哉治乎」,即指季氏施行暴政。

季康子沒有馬上叫国安拘捕子貢,控以「煽動顛覆罪」,只是找子貢講道理,稱自己殺的人和處罰的人都罪有應得,怎會是「暴政」?子貢於是跟他講子產治鄭國,一年壓低了犯罪率,兩年已無人犯死罪,三年而監獄再無囚犯,人民愛戴子產,「如孝子敬父母」,子產逝世後,舉國上下都痛哭流涕,「哭子產者皆如喪父母」。

然後子貢談鋒一轉,說:「今竊聞夫子疾之時,則國人喜,活則國人皆駭。以死相賀,以生相恐,非暴而何哉?」即是說,當時魯國人聽見季康子生病都十分歡欣,知道他死不掉都很驚慌,「以死相賀,以生相恐」,不就證明季康子行暴政嗎?季康子聞言,依然沒有召喚国安拘捕子貢,反而稽首謝曰:「謹聞命矣。」

可見在古代中國,一件仆街領導死掉,人民拍手叫好甚至笑到標眼淚,都是完全沒問題兼不犯法的——這就是中華文化價值觀。希望大家學習中華文化,好好弘揚,千萬不要淪為不仁不孝的賣笑之徒啊。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文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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