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完善」後區議會選舉結果塵埃落定,距離換屆日期不足一個月,無競逐連任的民主派議員將要面對怎樣的前景?本報分別與年輕和資深民主派區議員對談,由最初民主派主導局面、到疫情至宣誓風暴等,透析這些大事為議員生涯帶來的印記,還有展望新區會制度的看法。

2019年區選除讓部份政壇老人物得以重奪議席,議會上也出現很多年輕臉孔,一改區會以往給人「清一色」和老化的印象。這種「跨代」議會為社區帶來甚麼改變?

兩名曾共事約一年半的「區佬」——仍在任的「老行尊」梁志成與年輕自由工作者、前副主席張文龍難得對談,道出數年來區會面對的政治張力,以及他們社區工作軌跡的轉變。

阿忠地鐵站說服 毅然參選 

訪問當天,記者與梁志成相約到其位於葵興村的辦事處訪談,剛下班的梁仍在接見求助街坊,旁邊的議員助理華姐處理文件之餘,又與「打躉」的街坊聊天,部份街坊會帶同飼養的小狗湊熱鬧,這種議辦的日常乃葵興村和毗鄰葵俊苑居民所熟知的。

梁在80年代中學畢業後投身測量工作,有份參與地鐵港島線工程,直至本港經濟受前途問題惡化而拖累,地產市道下挫,梁志成循地鐵公司內部調職成為車長,事業得以安頓下來,市區3條線他都駕駛過,之後一直駕駛荃灣線至今。

當初踏上從政路的原點,是由他參加職工盟地鐵工會開始,梁志成某天與還在身兼教師和區議員兩職的梁耀忠(阿忠)在地鐵站出口相遇,兩人談起勞工合作之際,對方問及有無興趣參選區議會,燃起了其服務社區的意志,「但我(當時話)真係唔識喎,佢(阿忠)話咪同做工會性質差唔多,不妨試嚇」。

梁志成形容自己年少時如同白紙,對社區一無所知,在1994年當選葵興選區首任議員後邊做邊學,阿忠初期亦有提供意見,直至後來大家事忙起來,各有各做。梁自此多屆連任,即使遇上建制派大黨落區挑戰,他都得以勝出。

雙職「日日瞓幾瞓」 慢慢習慣

葵青區在地理上處於本港中心位置,48.2萬人口中約一半住在公共屋村,更是工商業和運輸樞紐。區內一直視為泛民主派的重鎮,多名主要人物如李永達、單仲偕等人的政治生涯都是從這區開始。

多年來「雙職」區議員比比皆是,梁志成現在早更駕駛地鐵,午間便會返回議辦當值,「日日訓幾訓」約4至5小時,工作時間上分配已達極限,笑言起初擔任議員10至15年時的狀態較好,「因為那時個案同埋成個社區狀況都唔似而家咁(複雜),個案上都輕擎啲,當工作量漸漸加重,自己都慢慢習慣起來。

放棄連任原因: 改制後資源更分薄

在2021年區議員大辭職潮中,梁志成留任並通過宣誓完成餘下一半任期,當時政圈已流傳消息,稱區議會制度也會被「完善」。相隔一年多,政府終在今年中宣布改制。梁志成對當局宣稱「愛國愛港」者是進入門檻的準則不感驚訝,對方強調要擁護中共管治權,訂出相關門檻是無可厚非,議員從來無發球權,屬被動一方。

假如最初競逐連任,能否有信心取得「三會」提名?梁志成稱無特別假設這個情況,當初是自己一了解到選區劃分變得太大時資源更為分薄而放棄連任,故無特別了解過區內「三會」成員名單和新制詳情。

在記者追問下,梁道出放棄原因是與錢有關。他說新制選區比現時大10倍,加上自己無政黨支撐,若以以往參選葵興區約5至6萬元選舉經費計算,根本難以做到,仍向別人索取提名更是不負責任,「你唔會咁戇居,走去問人拿提名跟住話無錢㗎?」不少街坊對其決定感失落,甚至提議為他眾籌選舉經費,結果都被拒絕,因為他擔心街坊會惹禍上身。

任期餘下半個月,梁志成近日已清走議辦內約四分之三物資,包括錦旗等有紀念價值的物品,笑稱一切皆帶不走,唯有帶著回憶離開,從其口吻可感到他對權位沒有多大留戀。不過在記者探究下,他拿出了一箱辦事處累積的舊相片,當刻他還未想到如何處置。

梁志成的辦事處白板上一直掛著圖中那幅穿西裝的自畫像,那是20多年前一位街坊的兒子臨摹,他笑說擔任議員以來甚少穿得官仔骨骨。(唐健豐/大紀元)
梁志成的辦事處白板上一直掛著圖中那幅穿西裝的自畫像,那是20多年前一位街坊的兒子臨摹,他笑說擔任議員以來甚少穿得官仔骨骨。(唐健豐/大紀元)

偶然的對談 相同的原則

在記者訪問中途,張文龍突推門進跟梁打招呼並寒暄一番。原來文龍自上任之初,已打算拜訪全港數百名區議員,將過程剪輯成影片至網上發布,不過因疫情等原因一直未能推展。文龍最近重投自由身,接了一些網頁設計工作維持生計,亦讓他多了空閒時間繼續這個未竟之旅。

記者當然把握這趟難得機會,讓他們一同討論2019年以來區議會的不同角度,由議會內外的張力、地區工作手法與態度等,兩人雖然世代和資歷上都不盡一致,但仍保持著同一原則:做事不要隨意放棄。

葵青區一向是泛民主派的「重鎮」,雄霸當區多年,時移勢易,建制派近10多年主導當區區議會,直到2019年才讓民主派重奪控制權,可是也只維持了半屆時間。

兩代同區民主派區議員——梁志成和張文龍,論背景和議政經驗都相差甚遠,但他們有共通點:初出茅廬便接觸參與社會運動,繼而踏上議政道路,默默為自己追求的價值付出。接下來的對話,既可謂是他倆「區佬」的交流,也是作為港人近4年來的一次大事回顧。

張文龍大學時期曾參加「政壇新秀訓練班」,畢業後亦曾擔任區議員助理,他坦言當上區會副主席後,一度感進退失據。(唐健豐/大紀元)
張文龍大學時期曾參加「政壇新秀訓練班」,畢業後亦曾擔任區議員助理,他坦言當上區會副主席後,一度感進退失據。(唐健豐/大紀元)

政府殺局後卻政治化區會

區議會被官方訂為諮詢機構,掌握的實權有限,被外界聯想到「蛇齋餅粽」、「街坊保長」等標籤。在梁志成眼中,區會架構和定位一直無變,但政治化現象早在他首次當選時已出現,舉例當年民主派內部亦曾因區會主席職位你爭我奪。

他憶述稱,後來政府2000年解散兩個市政局後,承諾提升區會職能和增撥資源,唯隨以而來是各黨派影響力大增,當局亦將政改等全港議題帶入區會討論,政治張力越趨強烈。他以鄧小平在1989年在「六四」鎮壓後對戒嚴『大氣候與小氣候』一說作比喻,斷言即使沒有2019年社運,議會始終有天會爆發大爭端。

驚心動魂的2019 

論全港18區中,葵青是最「年輕」的一區:在1985年從荃灣區獨立出來,多名曾縱橫政界的人物,包括李永達、單仲偕、梁耀忠等,最初都是先從此區參選,合稱「葵青七子」,風頭一時無兩。2019年反送中運動期間,民主派相隔12年,終於重新主導當區區議會。

回想2019年議會新丁冒起下仍能連任,梁形容箇中經歷是驚心動魂、度日如年,即使運動當中蘊藏青年對社會的不滿,「唔跟(民主派主流決定)佢一定會話你係鬼」,他認為區議會架構上無根本改變,談不上是個「變天」場地,「佢地想、希望變咗另一樣野,當然搞到一褲都係喇」。

正當梁志成與記者談到2019年何以驚心動魂之際,文龍突登門造訪,彼此寒暄一番。張在大學時期曾參與港台的「政壇新秀訓練班」,畢業後不時就重大社會議題發聲,包括機場三跑、「一地兩檢」等。

張曾擔任東區前區議員古桂耀的助理,屬眾多近年政治新星中較具「區佬」經驗的人物之一。記者當然希望趁大好機會展開一場「跨代區佬」對談,好讓他們各自闡述。

炸到唔清唔楚? 他倆眼中的「變天」

相比梁志成穩打穩紮的服務形式,自稱獨立而靈活自主的文龍坦言,自己都有著「區佬」的做事態度,但擔任今屆區會副主席時,面對一眾議員的期望和訴求,自己不時感覺被夾在中間,進退失據,「自己係後生仔,(心態上)太老又唔得」。

今屆議會正值社運和疫情時期,民主派議員冀議會作為影響特首選舉平台,不少議題涉及「警暴」等議題,議員和與會官員劍拔弩張的畫面不時出現。

謙稱老臣子的梁志成先「戴頭盔」,再道出其當時的觀察:「佢地對社會嘅不安、理想同燥動,一野全部壓縮落去,議會就變咗超新星咁『彭』一聲咁,炸到唔清唔楚」,他亦不敢將自己工作的一套與年輕議員分享。在旁的張文龍亦笑著點頭。

曾有資深區議員不時向他這位「樹窿」反映議會上的種種不滿,「得閒無事打過嚟話『啊邊個邊個響個議會度嗌,咁樣唔得㗎喎』」。他笑說在當時主席單仲偕的主持下,葵青區議會還能保持得較和諧,只是內部會議上「傾得耐啲」,亦不像別區議會般矛盾盡現。

與警矛盾尖銳 議題優次盡平衡

議會矛盾不只出現在議員之間,因反修例所凸顯的警民矛盾同時左右議員的議事態度,他倆即使崗位不同,也同樣有很深的體會。張文龍當時擔任副主席期間,理解當時年輕議員的那種情緒,但要同時平衡「警暴」和民生議題的優次,在旁的梁志成打䛽認同當時議會氣氛很緊張。

他坦言當時無法因政治上表達而不處理部份涉及警方的地區議題,例如因疫情停工導致的違泊問題,「所以覺得最好處理手法係唔比一個好Official嘅尊重佢,喺會議上儘量所有野輕描淡寫,唔俾佢表演」。

文龍又曾不時私底下提醒年輕議員在與警方列席會議時,避免重複以尖銳的說辭「單打」,寧可用實際的觀點讓對方無可辯駁,「俾佢咁多air-time佢表演做乜?咪又係俾佢表演,喺佢角度佢講任何一句都係表現緊自己點威,咁你俾時間佢做乜?」

表訴求等於不講理? 治安議題如何處理?

在議會上向警方表達訴求又是否代表不講理?梁志成理解年輕議員較重視警方在反送中運動上的角色,但他舉例指他們發言有時是對人不對事,他指的人是當年由警察公共關係科(現稱公共關係部)調任至葵青區指揮官的謝振中,「佢當時只係電視中出現,佢唔係走去撲人拉人,俾我來講你(議員)好似有啲『欲加之罪』咁又好難(說得通)」。

他續以葵興村內非法聚賭問題為例,指當中賭注動輒數十萬港元,更疑涉及黑社會主持和放數行為,連法團保安也拿他們沒辦法,經過溝通後,警方終於採取行動掃蕩,困擾居民多時的賭檔得以解決掉,「我始終都有一定經驗,知道要點樣同佢地(警方)相處」,稱議員之間對警方和官員的關係上,差異可以很大。

卸任後的光景 社區下半場怎辦?

不過兩者談到日後對地區工作的展望,他們異口同聲表示對新制區議會持觀望態度,又說始終不捨得離開一群熟悉的街坊,其中梁志成說,其選區的老年人口較多,對區議員的依賴頗大,將來他一旦卸任,街坊很可能頓時失去支援。

文龍則認為,面對制度轉變,街坊此時需時適應,亦要視乎他們能否自發以不同形式關注社區,舉例其長安選區的街坊會監察巴士服務,甚至親身到街頭「數車」。

反觀外界鮮有關注議員卸任後的動向,梁志成駕駛地鐵近40年,卻從未曾駕駛過私家車,他希望卸任後重新專注車長工作,又希望在空閒時能考車牌,至於日後有何打算,他靦腆地說暫時未想到太多。

至於一向「周身刀」的張文龍則透露,最近主要靠當兼職,例如網頁設計等工作來幫補生計,同時亦有進修戲劇課。文龍不時就其最熟悉的交通議題,例就巴士班次進行直播或接受傳媒訪問,有時亦會當街進行別出心裁的行為藝術,用以回應時事。◇

華姐自梁志成當選已擔任對方的議員助理,近30年共同處理無數街坊個案,即使任期屆滿在即也依然忙碌。(唐健豐/大紀元)
華姐自梁志成當選已擔任對方的議員助理,近30年共同處理無數街坊個案,即使任期屆滿在即也依然忙碌。(唐健豐/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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