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歷史上,無數先賢身處危厄時,展現出令人肅然起敬的浩然正氣,于謙就是其中一位「時窮節見」「垂丹青」的民族英雄。

保衛北京

此時的北京與之前相比,已經完全不同了。英宗兵敗土木堡的消息剛傳回京城的時候,整個京城,自王公大臣到平民百姓,一片人心惶惶,軍隊完全是一觸即潰的狀態。然而,經過于謙一個多月的精心調度,京城的防務變得條理清晰,雖不能說固若金湯,但足以與也先一戰了,最重要的是,人心安定了,大家現在考慮的不再是如何逃命,而是摩拳擦掌,要給瓦剌入侵者一點顏色看看。

與此同時,也先正得意洋洋地挾持著英宗,攻破紫荊關,直奔北京而來。大將石亨建議收兵固守使敵兵勞累衰竭。于謙不同意,說:「為甚麼要示弱,使敵人更加輕視我(「奈何示弱,使敵益輕我」)?」

于謙畫像。 ( Shirley/大紀元)
于謙畫像。 ( Shirley/大紀元)

人們驚訝地發現,文職出身的于謙,在軍旅中調度有方,絲毫不亞於古之名將。他調動諸將,率領二十二萬部隊,列陣於九門之外。于謙自己則和大將石亨、副總兵范廣帶兵守在德勝門外,這裏正面當敵,壓力是最大的(「而謙自與石亨率副總兵范廣、武興陳德勝門外,當也先」)。于尚書的這一系列動作,徹底顛覆了「百無一用是書生」的偏見。

于大人還有一個驚人的決定:「悉閉諸城門。」也就是說,要麼得勝凱旋,要麼大家就戰死在北京城外,此舉頗有當年大將軍韓信背水列陣之風。而于謙的另一道軍令,後來差不多成了明軍的鐵律--「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斬其將。軍不顧將先退者,後隊斬前隊。」「於是將士知必死,皆用命。」大明守軍嚴陣以待了,瓦剌那邊如何呢?

也先原以為土木一戰,明朝君臣一定嚇破了膽,北京城完全是囊中之物了。誰知到了這兒才發現,大明守軍正磨刀霍霍等著他呢,本來信心滿滿的也先,有點洩氣了 (「意稍沮」)。這時候,有個叛變的宦官喜寧給也先出了個餿主意,讓他「邀大臣迎駕,索金帛以萬萬計」,說白了,就是把英宗當肉票,讓家屬拿錢來換人質,又邀于謙及王直、胡濴等出城談判,景帝不准。也先的信心又受了一次打擊(「也先氣益沮」)。

「每況愈下」這個詞,簡直就是為此時的也先量身打造的。庚申日,也先部隊窺伺德勝門,發現幾個神色慌亂,裝備不整的明軍騎兵在晃悠,也先的結論是,明軍沒準備好,於是,他出動了一萬騎兵想趁虛而入,帶隊的是也先的弟弟,號稱「鐵頸元帥」的孛羅茂洛海。然而,也先可憐的信心再次受到了重創。

副總兵范廣帶著神機營留守京城的部隊,正埋伏在沿路的民居中(「設伏空舍」)。大明帝國的火器可不是蓋的,19世紀70年代,清末名臣左宗棠出師西征,在陝西鳳翔發現明製的「開花炮彈」,不禁感慨道:「利器之入中國三百餘年矣,使當時有人留心於此,何至島族縱橫海上,數十年挾此傲我?」

明人畫《出警圖》 卷 中畫000054-00000局部圖。(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
明人畫《出警圖》 卷 中畫000054-00000局部圖。(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

土木堡一戰,完全是因為王振「外行領導內行」,神機營才未顯出神威。此刻,神機營要一雪前恥了。一時槍炮齊鳴,「伏起齊擊之」,「鐵頸元帥」變成了「斷頭將軍」(「也先弟孛羅、平章卯那孩中砲死」)。

北京城有九個門,在德勝門損兵折將,不能就這麼算了,也先想撈回點本兒來。於是,「寇轉至西直門」,在這裏負責「歡迎」他的是都督孫堂,孫都督的歡迎方式就是手持大刀,身先士卒(「斬其前鋒數人」),這時候,石亨的援軍趕到了,如此規模的「歡迎儀式」,讓也先感覺特別不適應,他掉頭就走(「亨亦分兵至,寇引退」)。

在彰義門,瓦剌兵受到了差不多的待遇(「副總兵武興擊寇彰義門,與都督王敬挫其前鋒」),總之,也先碰了一鼻子又一鼻子灰,估計快出鼻血了,他只好撤退到土城。

這裏同樣不歡迎也先,居民們爬上屋頂,磚頭瓦塊,可能還夾帶著夜壺之類的,雨點一樣的砸向瓦剌兵,同時還用嗓子配以音響效果(「居民升屋,號呼投磚石擊寇,嘩聲動天」),明將王竑和福壽也帶著追兵趕到了,也先只剩一條路了--跑吧。

相持了五天,也先要談判沒人搭理,在戰場上又挨揍,這份沮喪真是難以言表。那感覺,就像正在做一個美夢,在夢裏大元帝國就要復興了,這時,突然有人在耳邊喊:「也先,起床,要尿炕了。」而這個喊醒他的人,就是于謙。

不過,現實連沮喪的時間也不肯給也先,探馬來報,大明各路勤王的部隊正在紛紛開赴京城,也先知道,再耽擱下去,自己的性命多半也要交代在這兒,只好帶著明英宗「由良鄉西去」。于謙卻不肯這麼放他走,「調諸將追擊,至關而還。」于謙的《出塞》詩記錄了這場保衛戰的勝利:

健兒馬上吹鬍笳,

旌旗五色如雲霞。

紫髯將軍掛金印,

意氣平吞瓦剌家。

瓦剌窮胡真犬豕,

敢向邊疆撓赤子。

狼貪鼠竊去復來,

不解偷生求速死。

將軍出塞整戎行,

十萬戈矛映雪霜。

左將才看收部落,

前軍又報縛戎王。

羽書捷奏上神州,

喜動天顏寵數優。

不願千金萬戶侯,

凱歌但願早回頭。

救時宰相

瓦剌兵退,京城解了圍,「論功,加謙少保,總督軍務」,于謙卻說:「仗都打到家門口了,這是卿大夫的恥辱,我怎麼還能邀功請賞呢?」因而「固辭」,可是景帝不答應,非賞不可。自此,直至景泰八年正月英宗復辟前,于謙在朝中始終一言九鼎。

自朱元璋罷免胡惟庸,中國再無宰相之位,然而,于謙在景泰年間的地位和影響,乃是事實上的宰相,應驗了當年那位高人「他日救時宰相」的預言。

轉眼明英宗在蒙古住了快一年了,這期間,于謙堅持不和瓦剌講和,又設計殺了給也先充當狗頭軍師的太監喜寧。也先越發覺得,把英宗留在身邊,討不到半點便宜,還得免費給提供食宿,這買賣虧大了。於是,也先接連派出使者,提出要把英宗送回去。

大臣們商量派使者去迎接,景帝不高興了:「我本來不想坐這個位置,是你們把我推上來的。」言外之意是:「我哥哥回來了,我們倆如何相處?」于謙給了他一個定心丸:「皇位已經定了,不能再改,我們得快點把他接回來。」景帝態度馬上變了,連說:「聽你的,聽你的(「從汝」)。」於是,先後派李實、楊善前往把英宗接了回來,安置他住在南宮。所以,《明史》上說,英宗最後能回家,是「謙力也」,然而,于謙從不以此居功(「上皇雖歸,口不言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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