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供妙招,兩肋插刀

初次審訊,精彩紛呈。我追記這段經歷的時候才發現:預審的每一組問話都是圈套!

「接著裝蛋是不是?」姓劉的開審了。

「我交代,我交代。」我學著電影裏的鏡頭說著,可是我到底交代甚麼呀?在濕褲子的包裹下,兩腿不停地發抖。

「這還差不多。帶的甚麼東西?」

「一種診斷試劑盒,這是腎移植配型用的,沒有這個,移植的腎一年就壞死,以前大陸就不用……」

「放明白點兒!幹甚麼用的我不管,腎死不死我也不聽。只要是闖關逃稅,我就整你!」

「可那是救命的呀?」

「這兒不是慈善機構! 專政工具懂嗎? ! 為甚麼闖關?!」

「我們一直申報,還沒批呢,醫院又要得太急,只能……往裏帶。」

「往裏帶?往裏帶叫甚麼?」

「就是……往裏帶。」我不敢表明我知道「闖關」的意思,那就明知故犯了。

「你不知道啥叫『闖關』?」

「不……不知道。」

姓劉的忽地站了起來:「少裝蛋!剛才我問的闖關,你回答的『往裏帶』!再裝蛋我抽你丫的!」他示意小王記錄,又問:「知道為甚麼抓你嗎?」

「當時不知道。」

「廢話!我問你現在!」

「知道。」

「犯了甚麼事啊?」

「闖關、走私……偷逃稅。」我按著他的意思來。

「這還差不多,為甚麼闖關?」

「因為……批文還沒下來,醫院手術等著用,只能……這麼往裏帶。」

姓劉的咬牙切齒:「你丫真高尚啊?!沒好處你能幹?!到底為甚麼?!」

這一下戳中我的要害,誰不想多省出點兒辛苦錢啊?

「你這麼闖關,繳稅嗎?」

「可以不……不用繳稅。」

「偷逃稅總額多少?」

我故意轉移話題:「我們公司還沒盈利哪,所得稅……」

「啪——」姓劉的一拍桌子,「關稅!少打岔!」

「我……也不太清楚。」

「又你丫裝蛋!」他從包裏抽出一疊列印紙,對著我晃了晃:「你丫不見棺材不落淚吧?這不光是這次的,你們以前的底子,賣給朝陽醫院、協和醫院、友誼醫院……聽著!偷逃關稅超過一百萬了!」

我癱到了椅子裏,欲哭無淚。

「偷逃關稅總額多少?說!」

「一百萬左右吧。」

「甚麼左右?!」他忽地站起來。

「一……一百多萬吧。」

「誰的公司?」

「我的。」

「法定代表人是誰?」

「是我。」

姓劉的得意地笑了,問我:「你甚麼時候是法人[1]的?」

「我也不知道。」我這傻話一出,他倆氣樂了。我趕緊解釋:「本來就該我是法人,都是我出的錢,可註冊的時候,楊義怕我常去美國不方便,就自己當了法人。我今年才知道,就讓他把法人變給我了,具體啥時候變的,我也不知道。」

「原來是楊義冒充你當法人,本應該你是法人,對嗎?」

「對,原來是楊義當法人。」我說[2]。

「楊義是誰?」

「我聘的總經理。」

問到闖關和公司的運作,我全扛了下來,並按原定計劃對移植學會隻字不提,把楊義洗脫了個乾淨。小謝說過,我這美國身份好辦。

「你們公司還做過甚麼其它走私活動?」

「沒有!」

「別滑頭!抗拒從嚴!瞧瞧楊義,口供一大摞,現在還主動寫交代材料呢!」他說著,從包裏掏出一疊紙擺在桌面。

「別逗了,中午楊義還給我打電話呢!」我抓住機會開始試他們。

他倆笑了,姓劉的十分得意:「楊義沒用他的手機打吧?」

「你怎麼知道?」

「他用我的手機釣魚呢!他已經在裏邊恭候你多時了!」

姓劉的得意地笑了。

原來小謝說的都是真的!他們早抓了楊義,然後誘捕我!

怪不得電話裏楊義吞吞吐吐呢!

「看看,這是他這兩天的口供!」他把其中一疊筆錄紙的最後一頁立起來,給我看簽字。我向板鴨一樣努力抻脖探身,看見果然是楊義的簽名,還有紅手印,真傻眼了!這一傻眼,小腹痛上了,還得拉一次?

「你知道闖關逃稅的性質嗎?」

「我們已經申報藥品進口了,國家藥監局批得太慢了,批下來,我們才能正常進口上稅。不是我們不想上稅……」

「放屁!好像你們願意上稅?!現在誰不逃稅?有嗎?」

「那為甚麼就抓我呀?法不責眾啊?」我怯怯地問道。

「對!法不責眾,所以只抓少數分子!」姓劉的冷笑著說:「為甚麼抓你?你好好想想吧!」

他竟然這麼理解「法不責眾」?難道,真是我黑道白道沒走?一時肚子疼得來勁兒了。

「根據初步掌握的情況,你已經觸犯了刑法第一百五十三條,明白嗎?」

「我,當時不知道啊!」我本能地申辯。

「現在明白嗎?!」

「明白了。」

「根據刑事訴訟法第六十一條,對你實行刑事拘留。你可以請律師,明白嗎?」

「啊?你們不說交代完了就讓我回去嗎?」

「少廢話!請不請律師?!」

「我認罰還不行?打了不罰,罰了不打,我認罰。」我一幅乞丐像,就差說:可憐可憐我吧!

「少裝蛋!你認罪嗎?!」

「我……」

「抗拒從嚴!」

「認罪認罪,爭取從寬。」

他笑了:「認罪了那還說啥?」

「你們也太不講理啦!」我以為他看我態度好,能網開一面,哪成我進了圈套!

「怎麼整你都有理,懂嗎?!這叫共產黨專政,不然我們吃啥?蓋監獄幹啥?!」

這一害怕,腹急加劇了。我併緊了屁股問:「甚麼時候能見律師?」

「你請,還是你家人替你請?」

「通知我家人請吧。」

小王好容易開口了:「如果不存在轉移、銷毀證據的可能性,我們會在二十四小時內通知你家人。」

「謝謝。」

姓劉的問:「還有甚麼想說的嗎?」

「我還想說……上廁所!」到這份上了,緩緩再想想對策吧。

「簽完字再說!」

小王拿來筆錄,我一看,上面常規的開頭,接著是姓名、年齡、住址、職業的問答,我沒回答他能編下來,顯然是照身份證和名片抄的。然後是簡歷,再往下,嚇了我一大跳!只見有幾行寫著:

問:知道為甚麼抓你嗎?

答:知道。

問:犯了甚麼事?

答:走私,偷逃關稅。

問:為甚麼闖關?

答:可以不繳關稅。

問:逃稅總額有多少啊?

答:一百多萬吧。

問:公司法人是誰?

答:應該是我。

……

問:闖關逃稅是你策劃的嗎?

答:都是我。

問:還誰參與了?

答:沒了,就都是我的責任。

……

問:你認罪嗎?

答:認罪。

這成了明知故犯了!我忙問:「怎麼把我中間的解釋都給省了?這不是故意犯的呀?」

姓劉的眼一翻:「誰有空給你記那麼多呀?!這是不是都你說的?!簽字!!」

「我……」肚子更疼了,那也得使勁憋著,再看後邊,都省略了中間的解釋,整個是蓄意犯罪!這姓劉的太壞了,不僅僅是誘供,這是斷章取義、歪曲編造!

「先讓我方便一下好不好?」

「簽完字再說!給丫臉了吧?!」

加急的腹痛,讓我無暇多想了,我實在是受不了再一次拉褲子,再一次便池洗褲子的罪和屈辱了。又一次全身肌肉總動員的時候,我心底裏活動了,可是人心就是很怪,還得給自己找到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也許大陸的口供都這麼記?這藉口顯然騙不了自己。還是為朋友兩肋插刀吧,這個理由太美妙了。你不是希望楊義早點出去嗎?天塌下來我自己扛吧。

我抓起沉重的筆,小王說:「在每頁下簽名……在最後寫:以上看過全對,簽名。」我在改動處、在每頁的簽名上按了手印。然後,又在一張填好的刑事拘留證上簽字畫押。然後才得以緩緩挪向廁所。

「拉完啦?吃點兒吧?」

我方便回來,姓劉的竟然這麼損我!?

小王圓場道:「這兒有公仔麵。」

我有氣無力地搖搖頭:「吃了公仔麵,還得去方便。」(本章完,全文待續)#

註 [1] 大陸的法人是指組織或公司,但口語中,常把法定代表人(一般是老闆)簡稱法人,本書所說的法人都沿用了這個習慣性口語。

註 [2] 直到我追憶這段問話時,我才想明白,我和姓劉的說的這兩個「原來」,不是一個意思。姓劉的說的「原來」是「所以」的意思;而我說「原來」,意思是「以前」。正是這一系列陰錯陽差,我才進了圈套。

本文由博大出版社 http://broadpressinc.com 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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