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利‧亞布隆:我在滾動瀏覽合同時,看到其中一個部份的標題是「我們如何避開美國出口法」。我差點從坐著的椅子上掉下來,我知道,我得做些甚麼了。

楊傑凱:2011年,阿什利‧亞布隆(Ashley Yablon)找到了他夢寐以求的工作,擔任中興通訊的總法律顧問,這是一家由政府補貼的價值數十億美元的中國電信公司。然而,他很快獲悉,中興通訊因違反美國制裁法而受到調查。

阿什利‧亞布隆:他們成立了空殼公司,購買這些零部件,然後把它們賣給被禁運的國家。

楊傑凱:我們討論了他的書。亞布隆和他的家人不得不躲起來,因為他向聯邦調查局提交的宣誓證詞詳細說明了中興通訊令人震驚的活動,卻被洩露給了公眾。

阿什利‧亞布隆:我妻子在街上遛狗時,被一個中國人開車跟蹤。她加快腳步,車子也加快了速度,直到她一路跑回了家。

楊傑凱:這裏是《美國思想領袖》節目,我是楊傑凱。

回顧如何成為吹哨人 向FBI揭露中興違反美國對伊朗的禁運令

楊傑凱:阿什利‧亞布隆,很高興你能來到《美國思想領袖》節目!

亞布隆:非常感謝你邀請我。

楊傑凱:我剛剛讀完了你寫的書,《無懼中國:一名吹哨人如何為了自己的國家甘冒一切風險》(Standing Up to China: How a Whistleblower Risked Everything for His Country)這是怎樣一個故事啊!我意思是,這幾乎很難讓人相信,好在我知道很多共產主義中國的現實情況,所以相信起來還不是那麼困難。但是你是怎麼與中國(共)較上勁的?請跟我講一講吧。

亞布隆:沒問題。我曾經是世界上最大的電信公司之一的、名叫「中興」的中國電信公司的律師。我得到了我夢想的工作,2011年去那裏開始工作。我很快獲悉,中興通訊正在接受美國國會的調查,因為對美國的國家安全構成了威脅。幾個月後,路透社雜誌刊登了一篇文章,他們得到了一份中興通訊和伊朗之間的合同副本。中興通訊出售了數億美元的間諜技術。問題是,他們使用美國的零部件來做這件事。而且,這也是違反美國出口法的,其中規定,你不能向伊朗等被禁運的國家出售零部件。

中興通訊所做的,我發現的是,中興通訊製造了一個精心設計的計劃。他們設立了空殼公司購買這些零部件,然後通過一系列的操作,把這些零部件運回中國,然後再賣給被禁運的國家。一旦美國對他們進行調查,中興要做的是,他們想撒謊,他們希望我成為他們的替罪羊,說他們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情。這時,我成為所謂的吹哨人,不得不去找聯邦調查局,解釋發生了甚麼。

楊傑凱:在我們進一步挖掘這整個事情之前,我猜,這導致這整個……我相信,這宗事件在2017年結束,我猜,是美國歷史上最大的和解案之一。

亞布隆:沒錯。在2017年,中興通訊和(美國)政府達成和解,中興通訊承認了,支付了當時最大的一筆罰款,12億美元的罰款和罰款。

努力成為大公司總法律顧問 了解到中共與西方文化之間的差異

楊傑凱:那麼,首先,這是你夢想的工作,不是因為你特別想為一家中國電信公司工作,這是你夢想的工作,因為奇怪的是,至少對我來說,也許還有我們的觀眾,你一心想要成為一家大公司的總法律顧問。我覺得這非常有趣,這是你的夢想?

亞布隆:是的。我從法學院畢業時,我再次走出校門找工作。我有一個導師,實際上就是他鼓勵我去讀法學院的。我和他共進午餐。當時,他是一家公司的總法律顧問。而總顧問,又與在律師事務所當律師有點不同。在律師事務所,你從事一種類型的法律,但你有許多客戶。作為一個總法律顧問,你有一個客戶,但你從事的是多種類型的法律工作。與在律師事務所工作,只是為業務開單相比,我對協助業務更感興趣。我很喜歡這個與一家公司合作的想法,通過他們可能遇到的所有法律問題來協助他們。所以,當提到總法律顧問的工作時,我立刻被吸引住了,這就是我想做的事。所以,在接下來的六年裏,我一直在學習他告訴我應該做的事情,那就是完善你的工具袋。他的意思是學習怎麼去做每件事的一小部份。一個好的總法律顧問不需要成為樣樣都精的專家,但要成為樣樣都懂的通才。所以我接受了這個建議。

我去了律師事務所工作,學習訴訟,審理案件,做了許多證詞;我又去另一家律師事務所學習合同,學會了如何做他們所謂的交易性工作;然後又去了另一家律師事務所,學會了如何從事人力資源和就業法。所以在律師事務所工作多年並完善了這個工具袋之後,我有機會到最基層工作,就像你提到的,在McAfee,一家防病毒軟件公司,總部設在美國德薩斯州。在那裏工作了四年之後,我得到一個機會成為華為的助理總法律顧問。我覺得,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機會。這是一家價值數十億美元的國際公司,而我是助理總法律顧問。所以我並不知道我在華為工作時進入了一個怎樣的領域,但很快就了解到美國文化和東方文化,特別是中國文化之間的差異。

楊傑凱:也許我還會說是共產主義文化。

亞布隆:對。

楊傑凱:但是,好吧。你怎麼會不明白華為是怎麼回事呢?或者你了解到華為是甚麼?

亞布隆:我不明白它是甚麼,因為說實話,就像我在書中談到的,我不想知道。我一開始只專註於在企業階梯上努力工作,並努力成為一名總法律顧問。現在回過頭來看,有一些東西其實是危險的信號,我在書裏有詳細的介紹。

中興試圖掩蓋其違法行為 遭到美國重罰

楊傑凱:好吧,說說這一點吧。

亞布隆:好的,當然。我剛開始在中興工作是在2011年10月,那是感恩節前的星期三。在主會議室召開了所有高管出席的會議。我提到過,所有在美國的中興通訊的高管都是中國人。唯一不是中國公民的高管是一位美國公民,我本人,是他們的總法律顧問。所以開了一個會。我提到有一篇發表的文章說,美國國會情報委員會正在調查華為,我的前僱主,以及中興,因為威脅美國國家安全。

他們看著我,所有的目光都轉向我,他們說,「那麼,阿什利,我們該怎麼做?」我說,「嗯,我們需要聘請一家位於華盛頓特區的大型游說公司,在美國國會的調查中來協助我們。」然後他們湊在一起,他們用普通話交談。回來對我說,「嗯,你是我們的律師。我們不明白,難道你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嗎?」我不得不向他們解釋說,「不,我們需要一個強大的華盛頓游說公司來協助我們。」那次會議上出現的危險信號是,「好,我們可以去找一家律師事務所來協助我們,但會是你,阿什利,站在國會面前說我們沒有做錯。」所以回過頭看,這是一個巨大的危險信號,但我沒有看到,因為我不想看到。在公司,我是他們的總法律顧問,我覺得我有義務和職責協助我的公司,這是一個巨大的醜聞,也是一項很大的調查。

大約四個月後,路透社得到了一份中興通訊的合同副本。我想先提一下,中興中國公司。我是中興美國公司的總顧問,但路透社得到的是中興通訊中國公司和伊朗國家之間的合同。它包含的內容是,中興通訊曾出售數億美元的間諜技術,包括手機信號塔,還有當時的調製解調器。他們還得到了一份900多頁的裝箱清單的副本。我們都知道甚麼是裝箱清單。當我們去宜家購物的時候,我們打開箱子,它會告訴我們裏面有甚麼。現在,想像一下,900頁的裝箱清單,它不僅告訴你這些被運往伊朗的巨大木箱中有甚麼東西,而且還告訴你其中的組成部份。所以它可能提到一個間諜塔,而且還提到,它包括這個美國公司的小部件,還有另一家美國公司的小發明。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

我記得其中一位律師,中國的律師,當我說,「為甚麼這裏的每個人都這麼關心他們是怎麼得到這些的?我們應該更專注於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她對我說,「因為現在我們不能隱瞞任何事情。」而當她說我們不能隱瞞任何事情時,我想這是我意識到的主要的危險,「啊哦,我真的遇到麻煩了。」

之後所有的事情都發生了,2012年我還在那的時候,就在我離開之前,中興通訊否認了一切,搪塞我們的政府,不提供……合作,不提供文件,繼續我行我素,像你說的,繼續了五年。美國政府的每一個部門都對中興通訊施加了全面壓力,無論是商務部,不管你說是哪裏,聯邦調查局。所有這些部門都在努力對中興通訊進行起訴,還有華為,但主要是中興。同樣,中興通訊在美國沒有公開交易,他們是在中國交易的,但當時也在香港交易。美國政府以某種方式能夠讓中興通訊從香港交易所退市。

而在這一切發生的時候,中興通訊說,「我們放棄了,我們會遵守。我們會支付所有我們需要支付的費用。我們需要保持經營能力。」因此,正是那一刻,他們被開具了最大的罰款,我們前面提到的,是12億美元。

我們繼續採訪《無懼中國》一書的作者阿什利‧亞布隆。

中興的所為源於完全不道德的共產主義文化

楊傑凱:我想,你描述的方式讓我覺得,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們都會這樣做。

亞布隆:是的。

楊傑凱:我想,請向我解釋一下,商業哲學方面你學到了甚麼,中國共產黨如何在決策方面直接地發揮作用,以及在西方處理業務的態度或方法。

亞布隆:你想一想中興通訊,中興通訊竭力向美國政府表明他們不是由中國(共)政府管理的。這是他們的整個角度。這就是為甚麼第一,他們想表明他們對美國國家安全來說並不是威脅,但現實是,他們是由中國(共)政府管理的,或補貼,或協助。

這對我們西方人來說是很難理解的。所以,一切都是為了商業,一切都是為了保持商業運作。我把它比作水,它會通過裂縫或孔洞找到出路。你可以在這裏阻止它們。美國政府能夠通過懲罰和制裁做到這一點。

但我們馬上看到,即使在中興通訊被處罰並被置於暫緩期後,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他們再次因違反規則和條例而被罰款。他們不得不額外支付12億美元。

所以,你想一想,他們已經支付了將近25億美元的罰款。而最近,就在今年,公司又因為違反命令的條款而陷入困境。在我們看來,我們認為他們會停止這樣做;但在他們看來,他們就是不會,這就是他們的文化,總能找到鑽空子的辦法。

楊傑凱:我喜歡強調這樣一個事實,這種完全不道德的文化,是共產主義文化的一個標誌。你在蘇聯能看到它;你在共產主義波蘭能看到它,我的父母就來自那裏;你在中國也看到了。好像有時候人們把這種東西等同於中國文化。很多很多中國人都向我解釋過,沒有甚麼比這更離譜的了。

亞布隆:對。你是對的。

發現詳細記錄中興隱瞞違法行為的內部文件 決定舉報

楊傑凱:你是甚麼時候完全意識到你已經陷入的境地?

亞布隆:我提到,美國國會情報委員會正在進行調查,而且他們想介入。我記得那是2012年4月的事,他們到了深圳,中興和華為的總部都在那裏。他們到了那裏。他們不想看馬戲團式的表演,他們希望看到具體的證據,證明這兩家公司不是由中國(共)政府管理的。中興通訊不遺餘力地表明他們不是由中國(共)政府管理的,並打算向美國委員會說明這一點。而華為採取了相反的做法,他們真的不在乎在他們是否由政府管理之間做出區分。

當時發生的情況是,我那時在中國,路透社的文章剛出來,我被領到一個房間,因為我需要看到這份合同,我需要看到它的真實內容。他們不願意給我一份合同的副本。我被帶進一個黑暗的房間,像電影放映廳似的,一個沒有窗戶的黑暗房間。他們不願意給我一本紙質版的合同副本,他們把它投影在墻上,我有15分鐘的時間看完這份合同。所有的國際合同都是一樣的,從中間一分為二,一邊是英文,另一邊是當地的母語,中文。但是,當我滾動瀏覽合同時,看到其中一個部份的標題是「我們如何避開美國出口法」。它列出了所有的空殼公司,它描述了每個公司會做甚麼。我看到這些時差點從坐著的椅子上掉下來,我知道,我需要做點甚麼了。

快進到那天下午的晚些時候,中興通訊的負責人對我說,「嗯,他們說我們把所有這些間諜技術送到了伊朗。如果我們過去,比如說我們把所有美國的零部件都拿掉,怎麼樣?」我說,「哦,已經太晚了。他們知道你們已經都運過去了。」然後他們說,「好吧,如果我們撒謊,說我們從來沒有運東西過去呢?」我說,「一樣的,他們已經知道你們已經運了。」他們每一個計劃、每一個想法,我都給否掉了。直到最後他們說,「我們會遵守,我們會向美國政府提供他們想知道的所有信息。」我想,「太好了。終於,公司要做正確的事情了。」

當我轉身的時候,一個為我工作的中國律師說,「阿什利,他們正在你背後用普通話說話。他們說,他們不會遵守,他們會讓你,阿什利,成為替罪羊,讓你對他們的謊言起誓。」於是,我立即飛回了美國的家。我是一名律師,我的妻子當時是一名律師,我所有的朋友都是律師。但我最終聘請了五個不同的律師來幫助我,其中一個是刑事律師,他說有刑事影響。這時我的律師與聯邦調查局合作。我向他們提供了信息,由此產生了一份宣誓證詞,這些幾乎成為今天針對中興通訊的法令中的內容。

提供大量證據的證詞被洩露

楊傑凱:這給你帶來了相當大的問題,對嗎?因為你為這家公司工作,你提供了這樣一份足以定罪的宣誓證詞,據我所知,它的內容與他們在2017年簽署的最終和解令非常相似。但有人真的把它公布於世,然後你的生活就改變了。

亞布隆:是的。所發生的事情是,我確實把這些信息給了聯邦調查局,花了兩天時間向他們提供了我知道的所有細節,空殼公司,相關人員。然後發生的是,他們製作了宣誓證詞。我的律師告訴我,我得回中興工作,就像甚麼都沒發生一樣。所以,證詞被用於提交給法官簽署命令,允許他們到中興通訊的辦公室,尋找文件,進行我們認為的突擊檢查。那份證詞會成為我們所稱的密封存檔,意思是有特許權不能公開的,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後來呢?它被洩露了。我接到一個記者的電話,說他有一份副本,他要報道這個事情。很明顯,我當時處於恐慌之中,覺得我的生活完了。說到這,我們永遠無法找出是誰洩露了那份證詞,但應該是在書記員辦公室的某個地方。不知道甚麼原因吧,它被洩露了。當時,我生活中的一切都亂套了。

楊傑凱:請解釋一下,你擔心的是甚麼?為甚麼事情會亂套?

亞布隆:你得明白,我剛剛提供給聯邦調查局的東西,它最終成為32頁證詞的所有信息。而這些信息說的是,中興通訊如何繞過美國出口法,向被禁運的國家銷售,並賺取數億美元,甚至數十億美元的收入。你只能想像,當證詞被洩露,中興通訊陷入困境時,我剛剛讓這個價值數十億美元的公司損失了數十億美元的收入和收益,因為我的洩密,因為我洩露了他們是怎麼去做的。

而且我知道,我也給自己的生命帶來了威脅。我在想,中國(共)政府正在經營這家公司,對這個讓他們損失了這麼多錢的美國公民,他們會很不滿意的。因此,當這篇文章要出來時,我知道它會被發表,我和妻子坐在電腦前按著刷新按鈕,等著那篇文章的發表,因為我知道在那之後我的生活就變了。當然,這就是發生的事情。在那一刻,我們跳了起來。我妻子對我說,「我們有30分鐘的時間離開這所房子,不然我們會被殺死。」我們當時就這麼認為的。

隨即,我的手機就炸開了鍋,每個新聞機構都在給我打電話。你無法想像,最後我只能把手機關掉,我們躲了起來,去了達拉斯這裏的聯邦調查局,並與他們會面。我們在FBI辦公室時,我的刑事律師轉身對我說,「我作為律師代表客戶來這裏已經有30或40年了。」他說,「我從來沒有見過FBI這種級別的重磅人物,過來處理你的案件。」聯邦調查局道歉了,說他們不知道這些信息是怎麼洩露出去的,但向我和我妻子提供了「證人保護計劃」,並提出要來檢查我們家,看看有沒有竊聽器,還有其它一些事情。

遭到來自中興的威脅和騷擾

我們不得不做出一個真正的決定。我也不得不回去工作。我的一個律師,我的就業律師說,「我們需要保留你對中興通訊的就業索賠,所以你需要回到辦公室。」我想,「我怎麼能回去呢?我都做了這樣的事了。」當然,我回去了。有四個FBI便衣特工在大樓周圍。我有一部手機,當時我稱之為「蝙蝠電話」,這個號碼我任何時候都可以撥,三到四分鐘內聯邦調查局就會趕到。而我有一次確實不得不使用這個號碼。

我的生活就是這樣被顛覆了。然後,我收到了來自中興通訊的死亡威脅,說他們要殺了我,而這些死亡威脅是通過中興通訊的電話發出的。所有中興通訊員工都有一部公司發放的手機。隨著你在中興通訊內部的晉陞和新機型的出現,你會交出你原有的手機,然後給你一部新手機。舊手機會分配給新來的員工。這個電話號碼是我的前僱員的,中興通訊的一個員工,一個中國人,說,「來自中興通訊,我們,中興通訊,要殺了你。我們要殺了你的家人。我們要殺了你的孩子。我們要殺了你孩子的孩子。」一直繼續。而且不僅僅是一個人,是好幾個人。你想一想手機短訊,你可以不停地刷、刷,它一直在說同樣的事情,一遍又一遍。最後我把所有這些信息和這些短訊,都交給了聯邦調查局。

楊傑凱:那麼,在那個時候你在想甚麼?我是說……

亞布隆:我嚇得要死,因為這不僅是一個隨隨便便的員工,不僅是一家公司,還有整個國家,中國這個國家在追捕我。而且FBI都來了,對我的房子進行了清理,我們擔心我的房子會被竊聽。所以我和我妻子,即使在清理之後,我們也不在屋裏談話。所有討論都是在室外進行,同時開著灑水車,有些事情真的像電影裏一樣。我妻子在街上遛狗時,被一個中國人開車跟蹤。她每轉一個彎,那輛車就跟著轉。她加快腳步,車子也加快了速度,直到她一路跑回家。這時,汽車也開走了。所以這樣的事情都發生了。

一次我們去了離家25英里的一家餐館,遇到兩位中國先生。當我們坐下來時,他們就坐在我們旁邊。又出現了電影裏的情節,他們都穿著黑色西裝,白襯衫,黑領帶,就坐在我們旁邊。他們拿到了菜單。他們直接把菜單扔掉,直接轉向我和妻子,就那麼盯著看。我剛才說過那個「蝙蝠電話」,我可以隨時打給聯邦調查局的那個號碼。我在拿著菜單的時候手伸下去。我和我妻子說著話,就像你和我現在說話一樣,我們拿著菜單,她可以用餘光看到它。我說:「這很不妙。」她說,「是的,很不妙。」於是我摸索著拿起手機,撥通了聯邦調查局的電話,我說,「我們的情況很糟糕,我們在……」我還沒來得及說我們在哪裏,他們就說,「我們知道你在哪裏,我們三分鐘內到。」當然,他們就是這樣做的,我看到人們很快就進來了。他們看起來不像餐廳的顧客。在他們進來的那一刻,我和妻子起身,那兩位中國先生也同時起身。我對FBI的人說,「他們就在這裏」。然後我們跑了出去,跳上我們的車,飛快地離開了。

被中興解僱 後續對個人職業生涯和生活的影響

楊傑凱:所以你確實獲得了這個證人保護,但你並不想要這樣的保護,是嗎?我覺得是的。

亞布隆:我不想要這樣的保護。我妻子和我討論過這個問題。我回到家,告訴她有人向我們提供了甚麼。我妻子是一名律師,她剛剛開始自己的律師事務所。我想她有自己的事務所,所以她要放棄,而且不能和我的家人說話。於是我們做了一個決定。事實上,我們說「我們就碰碰運氣吧。」這就是我們已經做了十多年的事情。

最終,在這一切發生後不到一年,我確實離開了中興。我以為我的職業生涯已經結束。甚至我的刑事律師告訴聯邦調查局,「你們毀了他的生活。你們已經毀了他的生活。他來找你們,他向你們提供了所有這些信息,但不知何故,它被洩露了。現在,誰會願意僱用他?哪家公司願意僱用一個會告密的人?」這就是我的擔憂。而這一切都成了事實,因為在接下來的兩年半時間裏,我無法找到工作。

楊傑凱:如果我是一個大企業的老闆,我可能想在我的員工中找一個和你做同樣決定的人擔任總法律顧問。所以我對你很難找到工作,感到有點驚訝。

亞布隆:現在每個人都這麼對我說。但在當時,我無法找到工作。所以在兩年半多一點的時間裏,沒有人願意回我電話。我的狀況就是,一個業務精湛、經驗極其豐富的律師,擔任過總法律顧問,竟然連公司的初級職位都找不到!我只是想,至少在那個時候,我想,「嗯,他們就是不想要我。」「我們不想要那個人」,對嗎?彷彿我的身上有個「紅字」似的,「我們不希望他這個告密者進入我們公司。」謝天謝地,當時我能夠為我的妻子工作,協助她的事務所,因為如果不是這樣,我就沒有工作了。就這樣過了大約兩年半的時間。

楊傑凱:但後來情況發生了變化?

亞布隆:我得到一個機會,一個我認識的人,他曾在中興通訊和我一起工作過,現在已經轉行了,正在……他不是律師,更多的是擔任人力資源職位,他建議我可以做他們的總法律顧問。這是一家總部設在美國的公司。然後我在2015年到2018年左右做了這份工作。

楊傑凱:嗯,很高興聽到你能夠恢復,我想,在某種程度上從這一切當中恢復過來。你會擔心還會出甚麼事嗎?還是現在已經過去了,或者……?

亞布隆:這麼說吧,我永遠都不會感到安全,事情不會就此結束。我到了某個地方,事情看起來不那麼對勁,會讓人感覺怪怪的。我就意識到,這不是偶然事件了,說不定裏面有甚麼名堂。顯然,我們的政府以及代理我的每一位律師都告訴我,我再也不能去中國旅行了,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我相信這一點。那麼我感到安全嗎?不,我認為我永遠都不會感到安全。

楊傑凱:好吧,阿什利‧亞布隆,很高興你能來參加這個節目。

亞布隆:非常感謝你。

楊傑凱:感謝大家觀看本期《美國思想領袖》節目我對阿什利‧亞布隆的採訪,我是主持人楊傑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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