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國留學生簽的公派協議）裏存在不確定性，例如，『違背中國國家利益』的意思是甚麼？因此我們暫時決定不再通過CSC招收更多（中國）研究生。」聞名世界的瑞典卡羅林斯卡醫學院（Karolinska Institutet, KI，又譯「卡羅琳醫學院」）的教授兼負責科學研究的副院長 Bob Harris 說。

「我一直很心虛，因為我們收到的實際上是獨裁政權的（人民）血汗錢。」卡羅林斯卡醫學院的一位科研組組長、指導CSC研究生的導師這麼說。

瑞典高校口中的「CSC研究生」或「CSC學生」，指的是得到「中國國家留學基金管理委員會」（Chinese Scholarship Council, CSC，簡稱「留基委」）的獎學金贊助來到瑞典深造的中國研究生或研究學者，「CSC獎學金」又稱「中國政府獎學金」，CSC學生也即是廣泛意義上的中國公派留學生。

卡羅林斯卡醫學院是瑞典的頂尖大學之一，「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的評審和頒發就由這所醫學院的一個委員會專門負責。通過與CSC合作，該學院一度每年接收三十多名中國學生。

除了卡羅林斯卡醫學院以外，瑞典還有三所著名的大學也已經決定停止招收CSC學生，並且還有越來越多的瑞典高校在考慮暫停或徹底停止招收CSC學生。據信，瑞典開始大範圍地拒絕中國公派留學生的舉動，在歐洲開創了先河。

吹哨人戲劇般登場  CSC秘密協議震驚瑞典高校圈

引發越來越多的瑞典高校拒絕中國公派留學生的，是2020年在瑞典南部的隆德大學（Lund University）發生的一起戲劇性事件。

那是在新冠病毒大流行的初期，隆德大學的一名中國女博士生因疫情被迫推遲了部份工作，她的一次期中考試的成績也不好，這讓她很可能無法按時完成學業——這也意外地導致她成為一名被動的吹哨人，隨後引發了她本人完全不曾想到的多米諾骨牌效應。

隆德大學那位中國女博士生當時的導師 David Bryder 教授回憶說：「突然間，她變得非常不安。我們試圖理解為甚麼，就在那時她告訴了我們這些事：她有一份（CSC）英文協議，這份協議看起來很合理；但是她還有一份中文協議。她告訴我們，如果她不能按時完成學業，（根據該中文協議）她的家人就可能要被迫還錢（給中共政府），甚至會面臨罰款。」

瑞典發行量最大的全國性報紙《每日新聞》（Dagens Nyheter，DN）報道說，這位中國博士生向隆德大學出示了她的家人與CSC簽署的一份中文協議，這份CSC協議不僅在隆德大學，更在瑞典高校圈裏投下了一顆震撼彈。

這是中國留學生們在出國前必須與CSC簽署的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協議，除了要求必須按時完成學業和學成後必須回國以外，該協議還特別要求他們必須忠於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為（中共）政權的利益服務」，絕不能在海外參與違背中共當局意志的「活動」。一旦中國留學生因任何原因違反了這些條款中的任何規定，其在中國的家人就有可能對中共政府背上巨大的經濟債務。

隆德大學醫學院負責國際化的副院長 David Gisselsson Nord 說：「我們太驚訝了！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協議。因此，當下一個（中國）學生來的時候，我們要求查看（CSC）協議，這就是我們如何發現這些條款的情況。」

「真正讓我更吃驚的是，協議上還說，學生的擔保人——通常是一位近親，只要學生在國外（留學期間），這位擔保人就不能出境離開中國。這正是獨裁統治的運作方式，即家人在本國被扣為人質。這令人非常不安。」 Nord 說。

隆德大學的 Nord 和卡羅林斯卡醫學院的 Harris 都強調說，他們並不是批評中國留學生，相反，他們認為中國留學生都很成功、受過良好教育，而且有雄心壯志。

但是諾德認為，CSC協議讓中國留學生承受如此大的壓力，這不符合瑞典《高校條例》，該條例規定學生的獎學金條件必須公平。

秘密協議曝光後 多所瑞典名校拒絕中共公派留學生

從那時起一直在追蹤報道和調查相關事件的《每日新聞》說，隆德大學的 Nord 副院長表示：「這就是我們和烏普薩拉大學（Uppsala University）決定不再招收CSC學生的原因。」

隆德大學和烏普薩拉大學是第一批正式拒絕CSC學生的瑞典高校，隨後不久瑞典農業大學（SLU）也加入這個行列。這些都是享有國際聲譽的瑞典名校。

接著，卡羅林斯卡醫學院選擇暫停與CSC的合作。

「自（2022年）5月以來，我們一直在（就秘密協議文件）與CSC進行談判，但是我們還沒有到港。」Harris 說。

《每日新聞》披露，2022年7月中旬時，駐斯德哥爾摩的中共大使館召集了來自不同瑞典高校的二十多名中國留學生代表，他們是獲得CSC獎學金的中國研究生，在那裏參加一個關於中國共產黨和留學生日常生活的會議。

2023年1月份，在回應《每日新聞》關於CSC與瑞典高校合作的問題時，中共駐瑞典大使崔愛民說：「所有由政府資助的學生出國留學項目都將滿足特定要求。中國國家留學基金委也遵循國際慣例，這沒有甚麼好奇怪的。中國和瑞典的合作對雙方都有好處。」

高校為何「 主動選擇閉上眼睛」引進CSC學生 

另一份在瑞典全國發行的報紙《快報》（Expressen）2023年2月在它的一篇社論中這麼說：「當你與共產主義獨裁政權打交道時，『開放對雙方都有利』的論點是站不住腳的。」

「經過最近幾年的辯論，瑞典高校不可能聲稱他們對（中國）共產黨的工作方法一無所知。如果你今天還很天真，這說明你已經主動選擇閉上眼睛。」《快報》對那些還沒有公開提出限制或停止接收中國公派留學生的瑞典高校發出不滿的聲音。

根據《每日新聞》的調查，自2019年以來，瑞典至少招收了176名CSC博士生，卡羅林斯卡醫學院和瑞典王家理工大學（KTH）是其中接收CSC學生最多的兩所瑞典高校。

卡羅林斯卡醫學院負責人介紹說，通過招收中國學生，該醫學院的成本會減半。

在《每日新聞》4月5日發布的一份報道中，卡羅林斯卡醫學院的一位科研組組長說：「我一直很心虛，因為我們收到的實際上是獨裁政權的（人民）血汗錢。現在我們是在為加強中國（中共）政府做貢獻。我們在為他們培訓研究人員。」這位研究負責人本人就是一名CSC博士生的導師，為了保護他的中國學生，他希望保持匿名。

當被問及既然知道有問題，為甚麼還要引進CSC學生時，這位博士生導師說：「我別無選擇。財務太緊張，我有一個預算，我必須維持住，他們（CSC研究生）很便宜。如果我不能維持住預算，我自己就要出局了。」

自2018年起，瑞典高校的博士生成為領薪水的僱員，不再靠獎學金資助，這增加了高校的成本。於是一些大學試圖利用規則中的例外情況，例如，在援助項目的框架內，招收不需薪水而仍靠獎學金的研究生。這遭到一些工會代表的反對。

隆德大學的大學講師 Kjell Nilsson 說：「你只是想要廉價勞動力。在我看來，這是違反瑞典《高校條例》的。我們認定，CSC或其他獎學金資助者不可以算作是法規中的例外情況。」他也是瑞典「公務員工會」（ST）在該校的工會代表。

瑞典王家理工大學負責全球關係的副校長 Stefan Ostlund 教授也承認，招收CSC學生有助於降低該校的成本。

《每日新聞》諷刺瑞典王家理工大學通過與CSC的「援助和能力建設計劃」的合作，達到豁免瑞典《高校條例》中博士生必須被聘為僱員的規定的目的，它評論說，王家理工大學這樣做，實際上是在通過培養CSC學生來加強中國政權的能力建設。

甚至接收了與中共軍隊有聯繫的中國研究生

除了CSC研究生，《每日新聞》的調查還發現，位於東海岸斯德哥爾摩的王家理工大學和位於西海岸哥德堡的查默斯理工大學（CTH）在過去五年中還接收了30名與中共軍隊（PLA）有聯繫的中國研究生。

《快報》在2023年2月的社論中批評查默斯理工大學說：「查默斯悠然自得的態度既令人驚訝又令人擔憂。瑞典西部一再被挑出來，因為它們特別容易受到中國間諜活動的影響，而且更容易受到共產黨的壓力。而查默斯——憑藉其尖端技術研究——當然是中國情報和國防工業非常感興趣的目標。」

瑞典國家安全機構長期以來一直警告說，中國政權利用其公民從瑞典高校獲取技術，這些技術後來被用來加強中共的軍隊。

「我們在用瑞典的稅收資金為中國（中共）提高作戰軍事能力作出貢獻。」瑞典軍事情報和安全局（MUST）的前負責人 Stefan Kristiansson 早在2019年的一份報告中這樣警告瑞典高校。那時，有數百名中國公派的研究人員進入瑞典的各大高校中。

歐盟已將共產中國列為「戰略對手」和安全挑戰。《快報》認為，這應該足以讓歐洲的高校們停止與中共軍方的合作。

拒絕中國公派留學生 在瑞典越來越有「政治正確」之勢

「與中國合作時提及『科研自由』也是荒謬的」，《快報》社論中說，「通過利用學生組織、吊銷簽證、進行威脅和許諾金錢，共產黨試圖誘使西方高校進行自我審查。中國政權還一再攻擊外國研究人員——其中之一的是活躍於『瑞典外交政策研究所』的瑞典人 Bjorn Jerden，他兩年前被列入（中共）制裁名單。」

「這說明了為甚麼你不能像對待任何其它國家那樣對待中國——當你與共產主義獨裁政權打交道時，『開放對雙方都有利』的論點是站不住腳的。」《快報》呼籲道。

「如果大學們不願意採取行動，國家就必須進行干預。與（中共）軍方有聯繫的中國研究人員不應獲得在瑞典學習或工作的簽證。既是為了瑞典，也是為了科研自由。」

據一位在瑞典高校中的知情人透露，自從CSC秘密協議從隆德大學曝光後，瑞典各大知名高校中對拒絕中國公派留學生的討論「越來越熱烈」，而且「這已經越來越成為『政治正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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