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會從種子冒芽展葉，隨著季節開花結果，又再次產出種子。除了這種眾所周知的明顯變化，植物還會不斷展現出神秘的面貌。植物所珍藏的寶貴秘密，大概只有在植物身邊持續觀察其四季變化的人才會知道。

小時候我家的院子裏有梧桐，後來搬去的住處也有梧桐。我自然而然地每天長時間觀察梧桐，現在看到梧桐也會覺得它就像我的朋友。

我和哥哥常抓住光滑的梧桐樹枝爬到樹上。他有時會躺在兩側延伸出去的粗樹枝上睡覺，而我喜歡吃梧桐籽，或是像打水漂一樣把果實丟到水面上。

以種系發生學來說，梧桐和周遭隨處可見的毛泡桐關係相當遠，外觀也截然不同。毛泡桐會開出淺紫色的合瓣花，長出比雞蛋小一點的欖球狀果實，秋天的時候會變成棕色，熟成裂開。梧桐垂掛著滿滿的黃綠色小花，花瓣往後翻，開得密密麻麻的。草綠色的樹幹和樹枝十分光滑，果實有如扁舟，模樣很特別。種子懸掛的樣子，就像坐在扁舟邊緣的人們，第一次看到梧桐樹幹和果實的人都會感到神奇。

除此之外，我好幾年來天天在梧桐旁邊觀察，還發現了很多別的秘密。

梧桐種子不常拿來食用，圖鑑上也沒有提過種子可以吃。它的味道不怎麼好，量也不是很多，所以不太能吃。雖然梧桐種子具有中藥效果，所以常常被當作藥材使用，但是炒梧桐種子當作零嘴來吃，似乎是只有很親近梧桐的人才能享有的小眾嗜好。

我之所以常常撿梧桐種子剝開來吃，是因為父親跟我說過他小時候吃梧桐種子的回憶，所以我知道嚐起來是甚麼滋味。

尚未熟成的梧桐果實起初並非扁舟模樣。扁舟橫向捲起來被封住，裏面的小種子也是藏起來的，長得就像昆蟲繭。強行把這個時期的果實掰開的話，裏面滿是有如醬油的稀狀液體。小種子會在如同羊水的液體中逐漸成長。隨著果實逐漸變大，液體會慢慢消失，當某一邊的縫合線裂開時，就會變成扁舟的模樣。

我小時候覺得梧桐果實的變化好神秘，尤其那黑黑的液體更是驚人。念植物學的時候，我曾向其他植物學家問過幾次那個黑色液體的事，但是我還沒遇過觀察到這一點的人，即使是吃過種子的人也沒有。知道這種植物圖鑑上沒有寫的小秘密，是我的小確幸。

諮商師：你看過馬鈴薯的果實嗎？

諮商者：馬鈴薯的果實？沒有，好像沒看過。

諮商師：我發現馬鈴薯和蕃薯的花與果實，很少有人全都看過。馬鈴薯的果實長這樣，很像聖女番茄吧？

諮商者：噢，天啊！我第一次看到。

諮商師：馬鈴薯是茄科植物，番茄也屬於茄科，所以它們的果實長得很像。蕃薯是旋花科植物，所以無論是花或果實都跟牽牛花相似。牽牛花也是旋花科。

諮商者：原來如此。啊，我好像看過蕃薯的花。我父母種過蕃薯。其實這次畫的東風菜花，也是住家外面的菜園裏種了才知道。不過，諮商師，我想問花瓶裏面是甚麼啊？那個紅色的？好美。

諮商師：是東北紅豆杉，路邊很常見的樹，在這種時節會結出紅色的果實。可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它會開花結果。小時候我家裏有很多東北紅豆杉，所以我很熟悉。這個紅色果實吃起來有點有嚼勁，甜甜的。我小時候都會吃家裏的東北紅豆杉果實，後來主修植物學才知道它有毒。（笑）

諮商者：天啊！

如果遇到對植物不感興趣的人，我就會告訴他們，我們雖然熟悉卻不太了解的植物所隱藏的另一面，例如馬鈴薯和蕃薯的花與果實。如此一來，百分之百能讓對方對植物產生興趣。

如果遇到剛開始喜歡上植物的人，像是這次的諮商者，我會儘可能跟對方分享植物的秘密。無論諮商者是大人或小孩，看到他們在種植物的過程中發現甚麼而感到神奇，雙眼發亮地逐一解釋自己的發現，那模樣讓我覺得很可愛。

相反的，從長久與植物相伴的人身上，則是可以聽到圖鑑上沒有的秘密，或是學到新東西。

我遇過跟我一樣小時候常吃東北紅豆杉果實，長大後才知道果實有毒的人。對方彷彿遇到家鄉老友般，說著「我也有吃過！」與我分享回憶，我們還互開玩笑說至少現在仍健康地活著。

其實書上只是簡單寫了東北紅豆杉果實有毒，但是含毒量很少。我們想著可以從東北紅豆杉獲得的抗癌物質，天真地安慰自己那不是毒，還記得我們開玩笑說，說不定就是因為一點一點地吃過少量的毒，提高了抗性，或是毒性發揮抗癌的作用，所以身體變健康了。

有時候我也會聽到我觀察、記錄多年也未能發現的植物秘密。有一次，某位新聞記者在展覽現場採訪我。記者仔細觀察了我的木薑子果實和種子畫作，說小時候吃過那個果實，拿種子當彈弓的子彈。木薑子是濟州島等南方島嶼地區常見的樹木。記者出身於濟州島，很熟悉種在住宅石牆旁防風的木薑子。

我為了繪製，非常認真地研究木薑子，觀察了好幾年，製作許多標本並記錄下來。當時我實驗室的研究專題也是這個，所以還分析過它的DNA，但是我完全不知道果實可以吃。

我也曾經把黑色果實中杏仁大小的種子放在手心，卻不知道這是鄰居小朋友玩彈弓時的重要子彈。因為這種事情圖鑑或論文上都不會提到。每次看到植物畫作，我就會思考自己究竟對木薑子有多了解，以及需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清楚掌握各植物的品種。

採訪一結束，記者就說想要辭掉首爾的記者工作，一邊當本來夢想中的攝影作家，一邊在濟州島生活。七年過去了，如今他在濟州島拍照。盡情地觀賞有如知己的木薑子，說不定他會發現更多木薑子的新秘密。#

<本文摘自《鄰居的植物諮商室：聊植物，談人生，竟找到最溫柔的撫慰》，先覺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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