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道如修行：觀天下 識神機 通古今 (四)

作為修煉者、修行人有沒有正面文化的「機」的體悟和修習，而運化到真道、正理之中呢？

黃憲在《機論》總結說：「聖人以仁義為機，賢者以禮信為機，謀士以術數為機，辯士以縱橫為機。」所以，正信正念之人，是以「道德」為機的。想必，如此之人也能夠在弈道之中別有體悟，致獲神機吧！

邵雍對「正道之機」也有許多體悟，在此特錄幾首《伊川擊壤集》裏的詩句做介紹。

《伊川擊壤集》卷二〈過潼關〉：

禁密因離亂，機閒為太平。

山河雖設險，道德豈容爭。

此詩重點說明「潼關」的地理形勢的特殊性，他具有一種在中原地區的機關位置，劃分軍事地理的關內與關外的格局。如果潼關閒置，說明天下太平；如果潼關防守禁密，那麼可以隔離開亂世的紛擾。這就相當於人們說的地理格局的「地機」，也是相對於「天機」而言。不論太平，還是亂世，核心問題在於人世道德的變化。天機與地機是相互搭配的。

《伊川擊壤集》卷四〈閑吟〉：

忽忽閒拈筆，時時樂性靈。

何嘗無對景，未始便忘情。

句會飄然得，詩因偶爾成。

天機難狀處，一點自分明。

此詩描述邵雍自己寫詩句時，經常有偶成的樂趣，感覺是「天機」自然而然促成的，一點就透。這表現邵雍純真性靈的詩趣。

《伊川擊壤集》卷九〈雲〉：

晴空碧於水，那得片雲飛。

映日成丹鳳，隨風變白衣。

去來皆絕跡，隱顯兩忘機。

天理誰能測，終然何所歸。

此詩邵雍以雲彩的變化莫測做比喻，表現一種「忘機」的修行狀態。這種「忘機」，一會兒隱蔽，一會兒顯現，就相當於「沒有機心」、「不求機巧」的無為心態，跟雲彩一樣隨緣變化，最終使得人心境界昇華為與「天理」合一的狀態。

《伊川擊壤集》卷十六〈浩歌吟〉：

何者謂知機？惟神能造微。

行藏全在我，用捨擊於時。

每恨知人晚，常憂見事遲。

與天為一體，然後識宣尼。

此詩表現邵雍體悟「知機」的道術蘊涵。如何「知機」，那就要理解「神」運作萬事萬物的微妙變化關係。對於人本身而言，那就是自我人心的體現。怎麼與人交往，怎麼見識事物，裏面包含天象與人世圓融運作的玄機。或許，只有達到「天人合一」的修煉狀態，才能夠像孔子一樣，參透天機，明悟天理吧！

《伊川擊壤集》卷十六〈溫良吟〉：

君子溫良當責備，

小人情偽又須知。

因驚世上機關惡，

遂覺壺中日月遲。

此詩告誡世人，想做君子之人不用過份溫良，要懂得人情世故的虛偽和醜惡。當然，世上的一些險惡機關也是要注意的。到時遇到此類事情的時候，就覺得修煉道路的時間和機會是多麼的珍貴和稀少。

《後漢書‧卷八十二‧費長房傳》裏有費長房與修仙老翁跳入酒壺的典故，後人依照修道的境界演繹出「壺中天地」、「壺中日月」的故事。「人世之機關」與「修煉之道機」，在人間同時並存的。

《伊川擊壤集》卷十七〈罷吟吟〉：

久欲罷吟詩，還驚意忽奇。

坐中知物體，言外到天機。

得句不勝易，成篇豈忍遺。

安知千萬載，後世無宣尼？

此詩表現邵雍有時候本無心創作詩歌，也感覺到人類語言的侷限和障礙，但在打坐時就有天機在頭腦忽然出現，玄妙神奇，只可意會，不能言傳，最終好不容易寫出成篇詩句。不過，千年以後，會不會有像「孔子」一樣的聖人，把這些天機說出來呢？該詩體現邵雍在修心養性之時，常常心有靈犀獲得天機智慧，像如此的體悟，更暗示未來有如同「孔子」一般的聖人會來講述「天機」。

四、弈道之修修心養性修煉文化之道路

說到「修」，古人則有修身、修心、修養、修行、修為、修煉、修德、修道等之道路，無一不能「修」。

班固在《弈旨》也舉四種不同的弈道修為例子：「至於發憤忘食，樂以忘憂，推而高之，仲尼概（慨）也。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質之《詩》《書》《關雎》類也。紕專知柔，陰陽代至，施之養性，彭祖氣也。外若無為，默而識淨，泊自守，以道意，隱居放言遠咎悔，行象虞仲，信可喜。」

班固《弈旨》文中，不同圍棋修為的四種人，是以儒、道兩家的心性狀態劃分。

第一種心態是：發憤忘食，樂以忘憂。

這句話語出《論語‧述而》。其後還有一句：「不知老之將至云爾。」這是古人通過引經據典形象之比喻，來形容一種非常沉迷圍棋遊藝的心態。

我們知道，《論語‧陽貨》裏記載孔子的感慨：「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這個道理，如同堯、舜為了教育不知事理的孩子，只好用圍棋娛樂方式來引導他們，寓教於樂嘛！所以，孔子也只能感慨這樣的情況了，因為這樣的遊藝心態很難有道德境界的昇華。

第二種心態是：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這典故也是轉引自《論語‧八佾》。通過評價端正高潔的愛情與愛情詩《關雎》，表現一種對圍棋的端正態度：既愛圍棋，又不沉淪、沉溺於其中而過份執著，有禮有節，愛而有節制，知而能達禮（理）。如此對弈遊藝的心態，有益智力，也有益身心。

第三種心態是：紕專知柔，陰陽代至。

大意可以解為：放鬆情志，避免過份專注與執著，以謙卑心態，柔和心情，在對弈過程中，體會陰陽互變、交替更迭、輪換流轉的一種狀態。這種心性狀態如同遠古彭祖的修性、養氣的長生之術。

《莊子‧刻意》篇是這樣形容彭祖的：「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申，為壽而已矣！此道引之士，養形之人，彭祖壽考者之所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