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群：毛澤東秘書田家英自殺之謎

田家英是「文革」開始後自殺的第二個中共高官。

1966年5月16日，中共政治局擴大會議通過《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簡稱《五一六通知》。這個通知的發布實施，標誌十年文化大革命開始。

1966年5月18日，北京市委書記處書記鄧拓服安眠藥自殺。鄧拓是文革開始後自殺的第一個中共高官。

1966年5月23日，毛澤東的秘書、中共中央辦公廳副主任、中共中央辦公廳秘書室主任田家英，在毛的書房內上吊自殺。

田家英從1948年開始給毛當秘書，到1966年自殺時，給毛當了18年秘書。1954年後，田家英還兼任國家主席辦公廳副主任、中共中央政治研究室副主任。

由於田家英的特殊身份，他的自殺成為當時震驚全黨的大事。

田家英為甚麼自殺？他是怎樣自殺的？

田家英其人

田家英是四川成都人，1922年出生，原名曾正昌，3歲喪父，9歲喪母，11歲被迫輟學，在哥嫂開的中藥舖做學徒。輟學期間，他靠一本字典，通讀了《資治通鑑》等許多中國古代典籍。13歲時，在報刊上發表詩歌和文章。「田家英」是他的筆名。

1937年12月，田家英和當時許多熱血青年一樣，被中共的宣傳吸引，奔赴延安，入陝北公學學習。1938年2月，加入中共。之後，在延安馬列學院、中央政治研究室、中宣部等單位工作。

1941年至1943年間，田家英在《解放日報》上發表《從侯方域說起》等許多文章，其對文史的熟悉，才思的敏捷，引起中共領導人毛澤東的關注。

1946年，毛的長子毛岸英從蘇聯回國。由於他長期生活在國外，漢語不好，毛決定給他請一個語文、歷史老師。毛想到了熟悉文史、又與毛岸英同歲的田家英。就這樣，田家英成了毛岸英的老師，與毛的交往多了起來。

1948年8月，在毛的大秘胡喬木的推薦下，26歲的田家英開始擔任毛的秘書。

盡心竭力為毛服務

田家英成為毛的日常秘書後，曾經是毛最信任的人，毛的個人存摺、稿費、印章、親友的往來信件等，都交由他保管。

凡是毛需要他做的，事無鉅細，他都全心全意做好。他還用十多年時間，為毛建起了一個圖書館，剛進北京時，只有十書架的書，後來發展到藏書上萬冊。毛寫文章和詩詞時引用古籍，經常要田家英查找和核對原文。

1956年中共八大在北京召開。毛在會上致開幕詞，受到代表歡迎。會議中間休息時，許多人對毛的開幕詞嘖嘖稱讚。毛透露說：「開幕詞是誰寫的？是個年輕的秀才寫的，此人是田家英。」八大開幕詞中有句話：「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這句話後來常被當成毛的名言引用，其實，它的原創是田家英。

田家英為編輯、出版毛的著作立了大功。他參加《毛澤東選集》1-4卷的全部編輯工作，還主持編輯了《毛澤東著作選讀》甲種本和乙種本。協助毛編輯了《毛主席詩詞十九首》和《毛主席詩詞》（三十七首）。毛選1-3卷的註釋，也是在田家英主持下撰寫的。

田家英發表的文章，大部份是宣傳和介紹毛的著作的。他把一生最主要的精力傾注在毛著作的編輯、出版、宣傳上，真可謂「殫精竭慮、嘔心瀝血」。

田家英自殺的四個版本

第一個版本是原毛澤東秘書胡喬木的說法。

胡喬木說，田家英早在1962年就被江青第一個戴上「資產階級分子」的政治帽子。文革前，「篡改毛主席指示」，得罪了江青，厄運終於降臨。

1966年5月22日，中央文革小組成員王力、戚本禹等三人，以中央代表為名，來到田家英在中南海永福堂的家中，向他宣布罪狀，責令他停職反省，逼迫他限時限刻搬出中南海。田家英忍受不了對他的誣陷和侮辱，痛苦地在5月23日結束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第二個版本是中央文革小組成員王力的回憶。

1966年5月20日，劉少奇主持召開中共政治局會議，決定成立一個處理田家英問題的小組，由中央組織部長安子文負責。

21日或22日，安子文通知王力、戚本禹跟他一起到田家英家裏去，怎麼談事先沒有商量，是安子文一個人談的。安對田說：「中央認為你的錯誤是嚴重的，不適宜擔任現在的工作了，暫時由戚本禹負責。中央要你馬上把有關毛主席的手稿、文件、編進毛選的原稿、印的東西清理一下，全部交出來。」這實際是撤職，是毛決定的。

23日繼續開會，就在這個會上，汪東興接了個電話後，很緊張地跑到主席台上跟周恩來總理說，田家英自殺了。周要安子文、王力、戚本禹立即趕到田家，這時，田家英已經不能救了。他喝了一瓶茅台酒，然後上吊自殺。

田死後當天下午，安子文找了我、戚本禹、董邊（田家英的夫人），到中組部談田家英死的經過。董邊說，頭天夜裏，田家英說了一句話：「中央把我當人民內部矛盾還是敵我矛盾？我看是當成敵我矛盾了。」

第三個版本是戚本禹的回憶。

1966年5月21日上午，安子文、王力、戚本禹一起找田家英談話。安子文說：「家英，你犯了錯誤，中央收到反映，現決定即日起停止工作，進行檢討。你的工作、文件，特別是毛主席的手稿，都交給戚本禹，等一會兒就辦交接手續。」

安子文還說：「你的問題多大，怎樣處理，要根據調查結果和你的態度決定。你要相信中央，相信主席。這幾天就在家裏反省不要出去了。」這以後，田家英問安子文，他從哪些方面開始檢查？安子文說：「你自己先想想，從廬山會議到現在，自己有哪些錯誤。」

田家英想不通，結果自殺了。

第四個版本是田家英夫人的回憶。

1966年5月22日，安子文、王力、戚本禹到訪。安對田的談話要點是：

「我們是代表中央的三人小組，今天向你宣布：第一，中央認為你和楊尚昆關係不正常（楊尚昆當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時，田家英任中辦副主任），楊尚昆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你要檢查；第二，中央認為你一貫右傾……現在，我們代表中央向你宣布：停職反省，把全部文件交清楚，由戚本禹代替你管秘書室的工作。你要搬出中南海！」

當晚，田家英在家裏咬牙切齒地說：「我的問題是江青、陳伯達陷害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不相信這些人有好下場！」

第二天，田家英就自殺了。

綜合上述四個版本，其中第一個版本可信度最低。1962年，批田家英的是毛澤東。1966年田家英自殺前一天去他家的排第一位的中央領導是安子文。第二、三、四個版本互相印證與補充，基本還原當時的情景。

「士可殺不可辱」

田家英自殺當天上午，有人到過田的住所，他就是田在延安時就共過事、進北京後仍關係密切的老友何均。

何均是朱德的政治秘書。1966年5月23日上午8時許，何均上班路過永福堂。因前一天晚上中央辦公廳負責人汪東興宣布了田家英停職反省的決定，他便急切地想去看看田家英，了解情況。以往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的兩個人，此次見面，竟久久相對無語。

許多年後，何均只追憶出田家英當時說的一句話：「士可殺而不可辱。」

田家英到底因何自殺？

導火線應該是所謂「篡改毛主席指示」

1965年12月21日上午，毛在杭州召集陳伯達、胡繩、艾思奇、關鋒、田家英談話。談話中，毛提及前些天發表的兩篇文章，一是戚本禹的《為革命而研究歷史》；二是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

毛說：「戚本禹的文章很好，我看了三遍，缺點是沒有點名。姚文元的文章也很好，對戲劇界、歷史界、哲學界震動很大，缺點是沒有擊中要害。《海瑞罷官》的要害問題是『罷官』。嘉靖皇帝罷了海瑞的官，一九五九年我們罷了彭德懷的官，彭德懷也是『海瑞』。」

據關鋒回憶，當時，現場記錄是艾思奇和關鋒，但將毛的講話整理成文的任務落在田家英頭上。田家英請艾、關先整理出一個稿子來。關鋒筆頭快，很快就整理出毛的談話紀要。對於毛談及戚本禹、姚文元文章的那段話，他照錄不誤。關鋒把紀要交給田家英。田家英看了之後，認為毛談話的主題是文藝，毛談及戚本禹、姚文元文章的那些話，與主題無關，就刪了。

紀要印出來，陳伯達一看，冒火了，認為田家英把毛最重要的指示刪除了，馬上轉告江青等。江青問毛：「那一段話，是你刪的，還是田家英刪的？」當江青查明是田家英刪的，怒不可遏地罵道：「老右傾！」

江青為何對田家英這種態度？

當時，毛的妻子江青，深得毛的信任，被毛安插到中央文革小組，任副組長，實際上代表毛掌管中央文革小組。江青當時對田家英的態度，就是毛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