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憑試歷史科上周六開考。此前有仝工奢望今年試卷能回復正常,我勸說不要痴心錯付,「刮骨除毒」是我繼任人陸芝蘭同志的任務,強調思考的傳統必須終止:思考即是開竅,開竅即是死罪。換言之,今年試卷注定要繼續去年起的歷史科2.0傳統。縈縈大者,共有五點。

第一,公社科化。公社科局限學生視野,只容官方角度、資料作答,在以「公民」為名的科目中公民被說成有責無權。這種教育精神已延伸到歷史科:今年試卷與去年一樣,中港政治史完全消失,唯一一條提及中國「政治發展」的題目,考生只能申述題目中有關「現代化」的既有觀點,毫無討論空間。這顛覆了歷來擬題方法,試卷向師生發放強烈信息:歷史科最少在中港政治史的範疇上不會再容讓學生思考甚至反思,一切只能按官方觀點撰寫,「你是否贊成該看法」已成過去,紅線已閹死本科的思辨傳統,本科已改造成現實政治的延伸。

第二,既然思考和反思成了原罪,本科唯一方向就是向淺發展。大部份題目都是平時習作搬字過紙,連歷史資料題亦然,例如第一題的1905年日俄戰爭明信片,美國總統羅斯福站在明治天皇和尼古拉二世之間作調停,題目問「美國在日俄戰爭中扮演了什麼角色」。這根本就是背書題,讀過日俄戰爭者豈會不知。審題委員會在此偷換了概念,將資料題變成「阿媽係女人」,而不是用心設計出有深度的評核項目,讓考生從不熟悉的資料找出論據、建立論點。當師生不約而同認為「今年份卷很淺」,這等於審題委員會通過考生之口宣布:歷史科終止了技能為本(skill-based)的傳統,取而代之是「高安全系數為本」。反正拉curve,如何擬題總會有人摘星,不過能摘星者,不再是分析力好,而是背誦能力高。

第三,扭曲資料原意。擬訂資料題的基本道德要求,是所節錄資料和所擬題目不應與資料原意背道而馳。然而,今年試卷最少有兩例出現問題。卷一資料F講述1911年阿加迪爾危機後的英德關係,題目問該危機後「有什麼障礙令英德關係未能改善」。乍看並無不妥。然而,當筆者花死力找到原文後,便發現大為不妥。原文刊於學術期刊International Security的1986年秋季號,原題是Détente and Deterrence: Anglo-German Relations, 1911-1914。作者Sean M. Lynn-Jones在引言明言,「1911至1914年間大不列顛與德國的關係得到改善,而該等改善導致了大戰的爆發。」(因為兩國3年來關係已趨和緩,因而產生錯覺,以為衝突都可以透過和平方法解決,在大戰爆發前錯過了黃金調解時機。)很明顯,考題篡改了原文的核心觀點。此外,資料H世界銀行行長在1989年的一篇演講詞,內容關於世界人口問題,題目問該演說的「兩個目的」。當我找到原文後,發現人口只是演講的其中一個部份,演講的目的是闡述「環境、人口、可持續發展之間的關係十分明顯。我們必須認識到,在維持地球的健康生態系統上,我們有着集體責任。」將來評卷參考的建議答案若離此很遠,也可視為擬題者篡改了資料原意。

第四,政治掛帥。卷一資料D摘錄1991年的香港人口數目,當中出生地點「中國」一詞改成「內地」,原因係新香港教育官員認為,在資料中同時使用「香港」和「中國」,等同暗示港獨。有朋友問,就算要改,不可以改成「中國內地」(mainland China)嗎?官員們曾告訴我,mainland China暗示有超過一個中國,違反「一個中國」原則,所以亦屬禁忌。

第五,試卷亦有不少編輯問題。上述「明信片」在試卷中寫作「名信片」,觀乎中、台辭典都以「明信片」為正確。卷一第一題的主題句說題目是關於「20世紀上半葉的日本」,然而題目只問到1926年,題目所設時限與主題句的描述略有出入。卷一資料B日本小學科目和課時表,中文卷的科目資料內載「國語(日文)」,英文卷則只有Japanese Language。「日文」和「國語」兩詞的語境和潛台詞不一樣,英文卷考生欠缺了「國語」這個重要提示,答案與中文卷考生可能會有重大出入。

觀乎今年試卷,政治影響十分明顯,亦成定局。以前老闆們總會勸勉我們做事要whiter than white,到現在我才明白,其真正意思是叫我們redder than 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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