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名年輕學生向年長的柴可夫斯基請教創作的方法。學生首先表達了他的想法,認為作曲家開始寫一首曲子前都先要有靈感。這時,柴可夫斯基「用手比了一個不耐煩的動作,然後說:『噢,年輕人,別這麼老套!你不能老是等待靈感。』」。這段對話收錄在音樂學教授大衛‧布朗的著作《懷念柴可夫斯基》(Tchaikovsky Remembered)中。
「你需要的就只是工作、工作、工作。靈感來自於工作,是在工作中迸出來的。每天早晨我都會坐下來好好工作。就算今天沒有任何成果,明天我仍然會坐下來進行同樣的工作。如此,我寫了一天、兩天、十天,就算沒有任何成果,我也不會絕望,因為在第十一天時,你就會看到有一些東西出現了。」
靈感是至今最令人費解的事物之一。「靈感」這個詞源自於希臘和拉丁文,意思是吸入空氣或精神。當然,柴可夫斯基在談論靈感時指的不是空氣。而是精神或靈魂的進入——這個靈有時被稱為上帝之靈或聖靈,進入到他的腦中或他的心中。柴可夫斯基說,通常靈感都是在辛勤工作後才會出現,不過有時候也會不請自來,像個不速之客,讓他全心投入工作,像韓德爾在創作《彌賽亞》和貝多芬在寫《莊嚴彌撒》的時候。
在柴可夫斯基很小的時候,靈感就不請自來了。布朗教授在書中寫道,柴可夫斯基的家庭教師芬妮 ‧杜爾巴赫(Fanny Durbach)有一晚看到柴可夫斯基在育兒室裏,眼睛閃爍著淚光。「當問他發生了甚麼事情,他只回答:『噢,那個音樂!』但那時候周圍並沒有任何音樂。『把祂移走!祂在這兒,這兒』,小柴可夫斯基一邊啜泣一邊指著自己的腦袋,『祂不讓我有一絲安寧!』」
祂從未給柴可夫斯基片刻安寧,但柴可夫斯基努力地將祂轉換為激勵人心、富含靈感的音樂。他的音樂非常有感染力,這是一種遠遠超越理性的自信:它訴說著美好、真理是最終的現實,是我們立足的基石。這正是每個時代、每個文化的先知、詩人、畫家和作曲家都會傳達的訊息。
對我而言,有幾首柴可夫斯基的音樂讓我備受啟發。不過奇怪的是,這些都不是他最著名的作品,卻令我這位聽眾充滿了驚奇,並協助了我度過快半個世紀長的艱難時光。在此先撇開學術面向,讓我以個人的觀察來向各位分享。
俄國勞工
當柴可夫斯基31歲時,他聽到了一名農夫在田野工作時哼著歌。他唱的是一首憂鬱的民謠,土生土長,反映著俄羅斯民族古老深沉的靈魂。
同樣的曲風也出現在柴可夫斯基的第一支絃樂四重奏的慢板樂章中。一把小提琴演奏著憂鬱的樂句,曲調簡單和諧、平穩適度。這是一首關於俄羅斯一般勞動者的歌曲,作曲家深知其背後的精神深度、善良和虔誠。它闡述了和古代詩人同樣的理念:「流淚播種,必將歡喜收成。」
在他的一場音樂會中,柴可夫斯基坐在托爾斯泰旁邊聆聽著自己的音樂,看到身旁這位俄國大文豪在這段音樂裏感動地流下了眼淚。隨後他在日記中寫道:「這是我人生最榮耀的時刻。」的確,當作曲家看到最敬佩的人受自己音樂的力量所感動時,真的像是一場奇蹟。
許多人也深受這段音樂感動。當時的報紙《莫斯科公報》曾公開評論:「在音樂結束後,聽眾們都靜坐著不動,深怕打擾了那個氛圍。」
嚮往和平
柴可夫斯基38歲時,遭遇了婚姻不順、事業困境以及良心難受,使他內心受到了很大的震盪。他離開了莫斯科,搬到了美好純粹的鄉村。
他的歌劇《葉甫蓋尼‧奧涅金》(Eugene Onegin)的開幕樂章便是在這個動盪的時期完成的,似乎就是藉此描繪他心中渴望的快樂、平和的生活方式,親近富有療效的自然環境和單純友善的人民。小莊園的豐收結束後,按照傳統,農民們會帶給他們的愛人一束裝飾過的小麥。一場盛宴早已為他們準備好了,他們唱著豐收的歌,為他們辛勞的成果而歡欣鼓舞。
中年時期
當柴可夫斯基40歲時,信仰在他的心中形成了更重要、更深遠的意義。當時的他深受馬斯奈(Jules Massenet)的神劇《抹大拉的馬利亞》(Marie-Magdeleine)感動。
「馬斯奈表達基督之永恆純潔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的淚水如洪水般宣洩而出。讚歎的眼淚!我要向這位知道旋律流向何方的法國人致敬。」柴可夫斯基在寫給最年幼的劇作家弟弟莫傑斯特‧伊裏奇‧柴可夫斯基(Modest Ilyich Tchaikovsky)的信中如此描述道,「在他的影響下,我也開始為托爾斯泰的詩句創作樂曲。旋律的靈感來自於馬斯奈。」
柴可夫斯基這整首曲子的「旋律」確實是受到了啟發。《我祝福你森林》(I Bless You Forest)展現了一名謙遜的朝聖者內心的喜悅。森林、山谷、河流、蔚藍的天空——所有都是上帝的傑作——激發了他的精神和他對人類的愛。「噢,如果我能擁抱你,我的兄弟、朋友、敵人、大自然的一切!」
就如柴可夫斯基受到馬斯奈的啟發,著名的男中音歌手德米特裏‧赫沃羅斯托夫斯基(Dmitri Hvorostovsky)亦受到了柴可夫斯基的啟發。
當柴可夫斯基41歲時,他寫信給弟弟莫傑斯特,講述了自己對俄國禮儀音樂的熱愛。「我深深地懾服了,深深地為禮拜之美所感動,沒有任何事可以與之相提並論。」(譯註:俄國禮儀音樂「Russian liturgical music」是俄羅斯東正教教會的音樂傳統,始於拜占庭帝國的宗教音樂。)
在寫給一位朋友兼贊助人娜傑日達‧馮‧梅克(Nadezhda von Meck)的信中,他提道:「我真心喜歡晚禱。佇立在昏暗中尋找永恆問題的答案⋯⋯當唱詩班開始歌唱,我從遐想中被喚醒——噢!我真的非常喜愛這一切。」這段話收錄在嘉琳娜‧馮‧梅克(Galina von Meck)所撰的著作《致我最好的朋友》(To My Best Friend)中。
他的第52號作品《晚禱》的第一樂章便以《詩篇》第104篇(Psalm 104)《我心讚美主》(Bless the Lord, oh my soul)作為開頭。在樂曲文本的設置中,柴可夫斯基使用了他小時候耳熟能詳的希臘傳統聖歌,不過,在此卻使用了俄羅斯獨特溫暖的手法,將原本較為堅硬的拜占庭曲調輕輕地撫平。他在寫給莫傑斯特的信中解釋說,「這樣才符合俄羅斯教堂建築和聖像繪畫的風格」。
結果令人讚歎!當聖歌結束時,合唱團接著演唱《榮譽歸於聖父、聖子和聖靈》(又譯《三一頌》)。毫無疑問地,這正是柴可夫斯基小時候進入他腦中的靈感,那個不曾給他片刻安寧的上帝之靈。他透過音樂將其傳達給我們;無法用言語描述、解釋或證明。這也是我們每個人必須自己去體會的。
作者簡介:
雷蒙德‧畢格(Raymond Beegle)是一名鋼琴伴奏家,曾在美國、歐洲和南美洲等地演出。他的文章常見於《歌劇季刊》(The Opera Quarterly)、《古典音樂之聲》(Classical Voice)、《號角》(Fanfare Magazine)、《經典唱片珍藏》(Classic Record Collector (UK))、《紐約觀察家報》(New York Observer)等報章雜誌,曾於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西方音樂學院、奧地利格拉茲美國AIMS等學院任職。畢格在曼哈頓音樂學院的室內音樂系任教已有28年。
原文Truth Tellers: Tchaikovsky and His Reaching Toward Sublimity刊登於英文《大紀元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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