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文通(1894—1968),四川鹽亭人。他被譽為超級的「跨學科」人物,其論述方面之廣,層次之多,近世幾乎無人可比。他在哲學及哲學史方面,從先秦儒家、諸子,到漢代經學(今古文)、道教,再到中古以後的理學、佛學(唯識、禪宗)、道學;在中國史方面,從三代以前的古史,綿延而下及宋史;在民族史方面,以先秦周邊民族為重心,尤其是百越民族、巴蜀民族;歷史地理方面,從上古崑崙到四川地方,從《山海經》到《水經注》,他是無不涉獵。至於史學史、經濟史乃至氣候史等,只是其閒暇之餘捉刀。

幼年時的蒙文通即聰慧過人,他五歲入私塾,誦讀《四書》、《五經》及諸子百家古文,不到兩年全能背誦,直到晚年都能成誦。1915年,蒙文通的研究論文《孔子古文說》,其議論精深,發表於《國學薈編》1915年第八期。

其後,蒙文通先後在國立成都大學、中央大學歷史系等任教,並於1927年寫就其平生最為重要的著作《古史甄微》的初稿。在書中,他將上古族群分為江漢(炎族)、河洛(黃族)、海岱(泰族)三系,並由此推導出古史三系之說。

1933年,蒙文通執教於北大歷史系。在北大他主講周秦民族史、魏晉南北朝史和隋唐史,深受學生歡迎。三年後,他前往天津河北女子師範學院任教。

在日軍全面侵華後,在四川大學歷史系、東北大學歷史系任教,並寫就《周秦民族史》、《中國史學史》、《古地甄微》、《儒家政治思想之發展》、《墨學之流變及其原始》等重要學術著作。

可以說,民國時期的蒙文通,就因其淵博的知識和對經學、史學、諸子百家、佛、道、二藏、古代少數民族蘊涵著科學先見的嚴謹精闢又廣博的論文,以及高尚的人品而受到了人們的尊重,並成為一代國學大師。

然而,在中共建政後,在1957年的「反右」運動中,四川大學黨委將其打為「右派份子」。蒙文通被迫在大會上做了檢討,四川大學還將他本該評為一級教授的職稱貶為二級教授。

在從1957年到1966年的近十年期間,蒙文通還是寫下了不少學術著作。當血雨腥風的文革開始後,蒙文通率先被紅衛兵打成了「封、資、修的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和牛鬼蛇神,並被剝奪了其教職和人格尊嚴,勒令他勞動改造,並強迫他天天打掃公共廁所和做重體力勞動。

1968年6月的一天,蒙文通正在打掃四川大學的一個公共廁所,一個紅衛兵公然在其身體撒尿。一股「士可殺,不可辱」的沖天怒火使一直以來飽受摧殘和侮辱的蒙文通怒不可遏,他衝上去就打了這個畜生兩個耳光。

這下可闖下了滔天大禍,在紅衛兵大喊著「蒙鬍子打人了」後,一群紅衛兵衝了進來將蒙文通打翻在地,並將其拖去開現場批鬥會。這群紅衛兵還拔出手槍威脅和恐嚇蒙先生要他交出他的存款:「蒙文通,放明白點,這是最後的機會,你不交出存款我們就對你不客氣了!」。

當時的情景,正好被四川大學歷史系中年教師伍仕謙和唐嘉弘看見。他們後來回憶說:「我們看見紅衛兵把蒙先生抓進批鬥會場,幾小時後蒙先生出來時手裏拿著被紅衛兵剪掉的鬍子,他的『愛國鬍子』已被剪成侮辱性的三角形,身體已被毒打得變形且渾身是傷,他被押送回家後不幾天就含冤而死。」在蒙文通被迫害至死後,紅衛兵還污稱其是患癌症而死。

冤死的蒙文通死後猶未得安寧。據川大唐嘉弘回憶:「蒙鬍子死了,開了一個以鬥爭會代替的『追悼會』,正面懸掛著蒙鬍子的放大像,加兩條黑叉。台上跪著一個戴高紙帽的,就是徐中舒。第一個上去進行批判的,就是蒙的兒子……」

悲哉!不知當年迫害這位國學大師的紅衛兵們是否為當年的罪行懺悔過?不知批判自己生身父親的兒子是否為此而痛不欲生?也許,這樣的慘劇我們只能在專制的制度下才會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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